住颤了颤。
他知道了……
想到练那功法的后果,想到也许这一日后,一些最可珍贵的东西便要慢慢逝去,或许不久之后,便再无法以今日冰雪容颜见他,她忽觉心灰意冷。
“你留下,陪我一段时日,我便放了他们。”
紫微上人沉吟,“不再伤害?”
“只要他们不主动。”
“要我留多久?”
“在我赶走你之前。”
“不怕我杀你?”
“咱们谁也无法轻易杀了谁。”
“……好。”
许平然眼底浅浅蔓延一阵笑意——但见我,便不忘。你终究舍不得离开我。
一双手臂忽然亲亲热热挽住了她,一个讨厌的声音在她耳边道:“好,咱们夫妻一起留下来陪你。”
许平然愕然转头,就看见笑得甜甜蜜蜜的耶律询如。
已经快修成冰雪之性的宗主夫人,只觉得心间火气,蓬一声蹿起,恨不得一掌拍死这贱人。
手还没抬起来,耶律询如已经笑道:“只要我不主动出手,你就不伤害我,宗主夫人,一言九鼎。你要在昔日师兄面前自食其言吗?”
许平然的手定在胸口,微微颤抖,她倒是可以一掌杀了这贱人,可紫微绝对不会允许,她此刻胸间气血翻腾,烦闷欲呕,很明显先前耶律祁做的手脚已经起作用,她没有把握战胜紫微,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和他大打出手。
往事汹涌,人间寂寞,她心如此空旷,浩荡着山河的风,此刻只希望久别重逢的人入住,不愿再撕裂伤口。
一抖手甩开耶律询如。耶律询如也不生气,笑眯眯过去扶耶律祁,姬玟也一瘸一拐地绕着许平然过来了,耶律祁眉宇之间青黑一片,勉力睁开眼,对两个女人笑笑。
耶律询如也对他笑笑,问许平然,“喂,我夫妻在你这做客,也算有交情了,我弟弟的毒,给解了?”
许平然不看她,看她就怕自己会出手,冷然道:“尸身之毒是肉毒,无药可解。”顺手抛出一颗药丸,道:“可以多活几日。”
她顺势又看了耶律祁一眼,耶律祁裂开的衣裳内,一片黑色,根本没有红色痕迹,她暗笑自己果然心神浮动,居然会眼花。
耶律询如拿起药丸,盯着她,确认这骄傲的女人没有撒谎,又看看紫微,紫微难得皱起了眉。
她发一阵怔,拍拍姬玟,道:“好姑娘,拜托你件事。”
姬玟对她十分客气,眼神甚至有几分崇敬,道:“您说。”
“带他去找景横波吧。”耶律询如萧索地道,“我知道难为你了,但是如果他真的要死,我希望他死在想见的那个人身边。”
姬玟怔怔地看着她,倒没有太受打击的神情,只是讶异这女子,为何不哭不闹不纠缠紫微争取救弟弟的办法,为何对生死之事,如此淡漠。
耶律询如不解释,一生挣扎在生死边缘的人,要她还能如何看重生死?
耶律祁紧紧握着她的手,虽然说不出话,但眼神满是劝阻,耶律询如呵呵一笑,附在他耳边悄声道:“去找景横波,十有*她和宫胤在一起,宫胤和雪山有关系又多年为敌,他保不准有办法……你放心。”她笑容忽转狰狞,笑出白森森的牙齿,“我跟着许平然,可不是为了争风吃醋。留着她,对老不死,对你,对景横波,终归是个祸害……等着,等我把她搞死。”
最后一句带笑说,眼睛里闪着光,声音极轻,一边的姬玟都听不见,却忽然觉得浑身一冷,汗毛倒竖,激灵灵打个颤。
耶律祁却似乎没听,只紧紧抓着姐姐的手,用力,每根手指的力度,都充满不舍。
耶律询如笑着,慢慢地,一根根地,毫不犹豫地,掰开了弟弟的手指,却又忽然搔了搔他的掌心,格格一笑,转身便走。
那边,许平然一直背手仰头,看也不看他们,只手上毕露的青筋,显示了她内心并不如表面平静。
无人知道,她心中此刻也回荡着杀气腾腾的誓言。
“我一定要得回你。”
“谁若挑衅,杀谁!”
……
山路上蜿蜒着艰难的身影。
姬玟靠一根拐杖支撑,背着耶律祁,一步步向前挪移。
她想着翻过这座山头,找回自己的护卫,就可以护送耶律祁,去找女王陛下。
她背上,耶律祁微微闭着眼睛,服药之后脸上黑气稍稍去了些,但眉宇间青气不散。他想着的是见到景横波,可以将得到的许平然的信息和她分享,雪山宗主夫人如今越强大,离疯狂和灭亡时日,便越不远了。
眼前白影一闪,姬玟警惕地向后一退,首先便护住了身上的耶律祁。
白影落地,耶律祁认出竟然是三公子。
那白衣少年脸色越发的白,容颜颇有些憔悴,扔出一个纸卷,道:“夫人练的功法,我知道其中一小部分步骤……你们拿去瞧瞧,或许有办法。”
耶律祁盯着那纸卷,眼神波动,半晌道:“你在背叛宗门。”
耶律昙眼底掠过一丝茫然又冷峭的神情,没有说话,回身看了看山背后蒸腾的岚气。
忽然一道怒吼,穿越山野,刺入众人耳膜。
三人面面相觑,都听出这声音竟然是许平然的。
这位冰雪之心的宗主夫人,怎么会发出这样失态的声音?
难道是被耶律询如刺激的?
可他们才离开多久?
耶律昙久久望着那方向,片刻,眉宇间茫然阴霾之色渐去,换了眼底闪耀的光芒。
他道:“我在雪山多年,看见的是雪、是冰、是永远没有表情的同门,是比山石还严峻的门规。很多年后,我再次遇见了她。在她身上看见叛逆、不羁、无畏和坦然。我前半生为家族和天门所活,后半生,我忽然想试验另一种活法。”
他的背影消失在山路上。
耶律祁和姬玟,凝视着他的背影,久久不语。
是的。
我们这一生,都是先这么浑浑噩噩过来的,然后在某一日某一时某一刻,忽然遇见了那个人。
然后,我想重新活一次。
哪怕因此,生命截短,半途崩折。
……
宫胤的怒吼声,回荡在客栈院子中。
这一声着实吓着了所有龙应世家的人——这是宫胤的声音吗?他居然会这样嚷?
子弟们蜂拥而出,却被老成的龙翟在门口一个个拉了回去——一听就知道家主安全无虞,只是遇上了非常丢面子的事,这时候跑过去,是要触霉头吗?
不得不说,睿智的龙家长辈,保全了宫胤颜面的同时,也保全了子弟们的安危……
喊出那一嗓子后,宫胤也没有追出去,一方面是衣服还没穿好,另一方面景横波提裤子走人,这天下没有谁能追得上。
而且宫胤自己这一嚷,怒火涌动,真气被激,忽然走岔,他不得不收敛心神,先行调息。
体内真气横冲直撞,触及了他自我禁锢在丹田深处的遗毒,他正要小心翼翼引力拔除,忽觉不对。
那处内视能感觉到的黑色流动一团,那处他用尽办法也不能减小消失,只能越来越紧实缩成一团的毒瘤,似乎小了一点。
高手可以内视,但所谓的内视,也不过是一种感知,那种变化极其轻微,他也不能确定。
他催动真气,小心翼翼往那处毒瘤进发,还没进入多少,就被反弹的毒力逼开,然而逼开的那一瞬,他感觉到那团黑气中,似乎有了点别的什么东西。
仿佛光,仿佛玉石,仿佛空隙,是黑暗中的一点白,一处豁然开朗。
未及探查完毕,反击的汹涌毒力便令他不得不再次撤回真力,然而这一周天的调息,他仿佛知道了什么。
体内不会无缘无故多出什么东西,也不是随便什么东西,都能化掉他的陈年旧疾。
谁给的?什么时候?怎么给的?
他垂下眼,缓缓抱起膝上薄被。
浅红锦缎上,淡香隐隐,迤逦不散,是她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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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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