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倾阕……兰倾阕……
许久之后,白凤歌轻叹一声,睁开眼,起身向竹苑而去。
……
“兰公子,你可别怪我啊,丫头没放话,你便不能走。”绯色斜躺在竹榻上,睨着坐在床上动弹不得的兰倾阕道。
没错,那人被他给点了穴。
唔,这可不是他小心眼儿地想要教训情敌,而是某人醒来之后便要离开,好说歹说就是不听,无奈之下,他才勉强出手点了某人的穴。
呃,好吧,他承认他是有趁机教训情敌的心思……所以,在点穴的时候,他故意戳得很大力!
“这位公子,劳驾解开穴道,兰某实在不便久留此地。”刚才醒来的时候,那如同谪仙一般的公子告诉他这里是天下第一庄,而他是被小乖带来的……
天下第一庄……小乖……
他不能留在这里。
“丫……”绯色正要开口,白凤歌的嗓音便冷冷地传来:“既然这么不想留,那时又为何会那么没用地晕倒?”
白凤歌的身影缓缓出现在门口,冷眼看着床上那熟悉又觉得陌生的容颜。
不便久留此地?
呵!
此地是有猛虎蛇蝎还是凶兽恶鬼?
“小乖……”日思夜想的人儿又出现在眼前,兰倾阕那琥珀色的眼眸中除了她再无其他。
“丫头~”绯色一见白凤歌,如同狗见了骨头,立即从竹榻上起身,扑上去缠在她身上:“古人常言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可人家却认为半日不见都如隔三秋了。”撒娇的口吻从一个大男人口中说出来,非但没有做作恶心的感觉,反而让人觉得心都融化了。
白凤歌转眸看着绯色,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星眸却转暖了:“滚开。”真肉麻!
“没良心的丫头……”绯色面露委屈,弱弱地反抗,但大手却在白凤歌腰间作怪。
啧,摸起来真舒服啊!
“色鬼!”白凤歌一巴掌就要拍在绯色的大手上。
可绯色的手上似乎长了眼睛,在白凤歌巴掌拍来的那一瞬,手掌一翻,伸手握住白凤歌的柔荑。
乍一看上去,白凤歌仿佛就是自己伸手塞进他掌中一般。
绯色凤眸中笑意大盛,戏谑地瞅着白凤歌:“丫头,这么想牵我的手啊?”说着,将白凤歌的手一放,整个人退到她身后一步之遥的地方:“有人再看呢,你不害羞我还害羞呢。”
眼角的余光在兰倾阕那略显苍白的俊脸上一瞥而逝。
收放的尺度,他一向拿捏得很准。
这次也不例外。
小小的给那个“第一人”一个下马威,虽然很想再把这下马威下狠一点,但他可没忘记“第一人”现在还是病号,心绪不能波动得太厉害。
闻言,白凤歌放弃要收拾绯色的打算,看向兰倾阕,暂不追究绯色的恶意调戏之罪。
看了紧紧地凝视着她,琥珀色的瞳眸中盈溢着些许落寞的兰倾阕一眼,白凤歌转过头看绯色:“容呢?”
“配药去了。”绯色答道,然后又踱步到竹榻前,斜躺下,右手撑着头:“留我在这里看着兰公子。”瞧,他看得多好!动都动不了了。
闻言,白凤歌转过身,走到兰倾阕身前,伸手替他解开穴道,但却没说一句话。
他的身子,不适合长久封穴。
“小乖,你和他……”兰倾阕目光落在绯色身上,眸中的落寞有加深的迹象。
“……师叔,他叫绯色魅罂,是我的心爱之人。”白凤歌沉默一瞬,淡淡道。
心爱之人!
兰倾阕闻言,整个人愣住,脸色愈加苍白。
而绯色也猛然抬起头,愣了一瞬之后,凤眸中绽放出无限光芒,看着白凤歌的目光温柔得让人心悸。
能从她口中听到如此肯定的话,他什么都愿意给她,虽然不知道他还能给她什么……但还是有一种什么都愿意给她的冲动。
“看来,我回来得不是时候。”伴随这冷清的嗓音,墨容清俊的身影缓缓出现,黑眸放在白凤歌的背影上,死死地盯着,仿佛要盯出两个窟窿。
“……”白凤歌嘴角僵硬地抽搐了两下,额头上有冷汗溢出。
回来得真是时候!
盯着如芒在背的压力,白凤歌转过身,看着墨容:“呵呵,容。”
“……”墨容撇开眼,不看她,然后抬步走到床边,将手中的药丸递给兰倾阕:“这是参丹,虽不能根治心疾但却能减缓心疾发作。”
“呵呵……”心情大好的笑声不受控制地从绯色口中溢出,那妖冶邪魅的俊脸如同吃了蜜糖一般甜得腻人。
可此刻露出这腻人的表情发出这种爽心的笑声,无疑是往自己身上捅刀子!
果不其然,白凤歌狠狠地向绯色瞪去,墨容冷冷的向绯色瞥去,就连兰倾阕都一副幽怨地模样淡淡地看着他。
“……”绯色吞了吞口水,赶紧拼命压抑心中乱跳的幸福因子,可再怎么拼命压抑,嘴角还是忍不住上扬,凤眸中的欢愉还是忍不住聚集。
“哼!”墨容冷哼一声,然后转身欲走。
“容!”白凤歌拉住墨容的手臂:“……你也是我的心爱之人。”犹豫半晌,终于还是说出来了。
是的,她的心爱之人。
她要大声地说出来!
两个如此优秀的男人,为了她聚在一起,她怎能连开口对他们说爱的勇气都没有?
比起他们的付出和隐忍,他们对她的要求太少了,少到她都心疼。
闻言,墨容黑眸转暖,刚要说话。
“咳咳……”兰倾阕被刚放进口中的参丹一噎,咳嗽不止,一张苍白的俊脸因为剧烈的咳嗽泛上了红色。
白凤歌转过身,星眸中一闪而逝的复杂之色快得让人几乎抓不住。
兰倾阕抬起头,便见到白凤歌眸中的复杂一瞬即逝,勉强对白凤歌扯出一个笑容:“小乖,我很高兴。”她能找到两个如此优秀的心爱之人,他是真的高兴,可是他却也明白自己笑得有多么的牵强和落寞。
那个粉雕玉砌的小女孩似乎刚才还在他耳边霸道地命令着。
她说:“兰倾阕,你以后要每天做饭给我吃。”
她说:“兰倾阕,这里的女人十五岁便及笄对不对?你等我七年,我及笄了就嫁给你。不过你可不许被人给染指了,给我守身如玉!知不知道?”
她说:“兰倾阕,不许你离开我!”
她说:“兰倾阕,你不许生病!”
她说:“兰倾阕,你不许躲我!”……
她说了好多好多,他全都记得……
他每日都会在脑海中回忆她的音容笑貌,回忆她说过的每一句话,生怕会忘记分毫……因为她的一切对他来说都那么珍贵,分毫都是他舍弃不起的。
可现在……那个说及笄了便要嫁他的小女孩,已经长大了,身边有爱她的人了……
他……很高兴……
虽然心是痛的,但真的很高兴。
白凤歌皱眉:“兰倾阕,你知不知道你哭得很难看?”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
他眼中的落寞她不是没有看见。
可是,是他自己离开的啊!
不声不响地便离开了……
在她决定将全部真心交给他的时候,他该死的就那么离开了!
他以为他是在演《再别康桥》么?
就连《再别康桥》,人家都还要招一招手挥一挥袖作别西天的云彩什么的。
而他呢?什么话都没有一句,什么前奏也不给一个,就那么果决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满心期待地在小山坡上等着他来找她,可结果是什么?
结果是她站在山坡上不眠不休地等了三天三夜,不知是因为饿还是因为体力不支,昏了过去……如若不是那个老顽童找到她将她救回来,她又岂会活到现在?
既然她给出的爱他弃之如敝履,那她收回便是!
决心将他忘记,决心当作从来没有遇见过兰倾阕此人!
她将他存在的痕迹一点点磨灭……这世上,真的仿佛没有兰倾阕这个人一般……
兰倾阕闻言一愣,抬手触碰自己的脸颊。
眼泪……
他真的哭了……
明明告诉自己要笑的,可为何会这样?
看了看手指上的水迹,兰倾阕缓缓闭上眼:“小乖……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演好。
“不要对我说对不起。”白凤歌淡淡的道:“我这个人睚眦必报,对不起我的人,通常都没有什么好结果的。”但你却是一个意外呢……前世和今生加在一起的初恋。
后面一句,白凤歌没有说出口。
她前世还未碰上能让她动心的人就一命呜呼了,带着前世的记忆转世为人,老天似乎在怜悯她前世不知情滋味一般,早早的便将兰倾阕送到她身边。
可终究是时机不对吧,七八岁的小女童爱上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谁能相信那是爱?
他也是不信的吧,所以才会那般绝然地离开得彻底,当她的爱是一个玩笑抑或是……一个笑话。
“小乖……”兰倾阕再要开口说什么。
白凤歌似乎却不愿再听到他说话,淡淡的打断:“兰倾阕,无论你承认与否,你都是我师叔,你现在身子不好,就在天下第一庄留下吧,容会尽力医治你的。”说完,转身:“我不想让世人认为我是对师门长辈冷眼不顾之人。”语毕,便如来时一般,缓步悠闲地离开。
“……好。”兰倾阕艰难地吐出这个字,可白凤歌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现在她只是将他当作师门长辈……
兰倾阕心中疼并庆幸着。
只当作师门长辈的话,那就算他死了,她也不会伤心的对不对?
屋内三位美男各自沉思,谁也没有开口言语。
“你当初离开她……是因为心疾么?”许久之后,墨容冷清的嗓音打破了一屋子的寂静。
兰倾阕抬起头,对墨容浅浅一笑,不予回答,艳羡的目光在墨容和绯色身上游走了一遍,兰倾阕浅笑着道:“你们,要好好地爱她。”
绯色和墨容齐齐皱眉,相视一眼之后,绯色从竹榻上坐起身,玩味地看着兰倾阕:“兰公子,虽然你是丫头的师叔,但感情这种私人问题,长辈似乎不应多管。”
他看得出来,兰倾阕对丫头的爱很深。
男人看男人,一向比女人看男人要准得多。
不知道丫头看没看出来,反正他是看出来了,眼前这个兰倾阕可是情根深种呢!
这么深的情,不可能是一夕之间便平白冒出来的。
定然是经过了长年累月的沉淀和磨砺才能留下这样真挚深刻的爱。
很深的爱,兰倾阕爱丫头的心丝毫不比他和墨容的要少!
因为,他没有从兰倾阕眼中看到敌意,至始至终都没有看到,丫头都亲口说了他是她的心爱之人,他也没有从兰倾阕的眼眸中看到丝毫敌意!看到的只是艳羡和落寞……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兰倾阕身上和他有一个共同点。
这个共同点便是——只要是她爱的,只要是她在意的,他们怎样都不会去伤害敌视。
爱屋及乌,这四个字看似简单做起来却很难。
在感情这方面,要做到爱屋及乌的话,必然要能忍下自己心中的贪恋和嫉妒……如若不是爱到视她为最重要的话,绝对无法做到这一点。
爱她爱到将她看得最重,那自然便不会忍心伤了她珍视的人从而伤了她。
没看出绯色那认同的目光,兰倾阕因绯色的话有一瞬的愣神,旋即勉强笑道:“呵呵,绯色公子说的是,兰某……”
“她没有忘记你。”绯色淡淡地打断兰倾阕的话。
“什么?”兰倾阕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愣然地看着绯色。
“丫头,白凤歌,她心中还在意着你。”绯色撇开眼看着窗外:“我不知道你们之间的恩怨情仇如何,这些也不关我的事,但是……”绯色转过头,认真地看着兰倾阕:
“她还在意着你,你如若真的为她好,便将当初的事情完全地告诉她,我不希望她心中存在着任何的阴霾角落。”
言下之意:兰倾阕,你在她心中打下的结,你必须自己去解开。
墨容从怀中拿出一粒参丹,递给兰倾阕:“刚才那粒给你浪费了。”
“多谢。”兰倾阕接过参丹,含在口中,咽下,缓缓道来:“那晚,我病发,凰神医诊断我活不过天明,所以……我求师兄将我连夜带走。本想一个人安静地死去,可没想到师兄却将他毕生功力渡进我体内为我护住心脉……这些年来,全凭师兄毕生的功力相护和凰神医当年开的药方将一条残命拖延下来。”
他本是不想死在她面前,叫她看了伤心。
她要他做的事,他没有一件能做到……每日为她做饭,待她及笄之后娶她,不许离开她……他没有一件能做到啊!
墨容见兰倾阕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拉过兰倾阕的手腕:“的内力怎会弱至如此?”他就说之前把脉的时候,隐隐有察觉到兰倾阕体内有微弱的内力。
当时并没有太多注意,可现在兰倾阕说天玄子前辈渡了内力在其体内……天玄子前辈毕生的功力,又怎会是这么微弱的一点点?
“我不适合练武,师兄的内力在这十余年间已经被消磨得差不多了……这也是我醒来之后,为何不敢多留的原因。”一旦没有师兄的内力护心脉,他便有可能随时断命……
“嗯,天玄子前辈那股功力的确护住了你的心脉。”墨容点点头,面露难色:“可现下这么微弱,怕是护不了多久了。”
“功力护心脉?”绯色挑眉看着墨容。
“嗯。”墨容点头。
“我来试试。”绯色坐过来,伸手握住兰倾阕的手腕,分出一丝微弱的内力小心翼翼地探进兰倾阕体内,神色谨慎,半晌,绯色松开手,看着墨容:“我不行。他体内留下的功力偏阳刚,我的功力是阴柔一派,不能融合。如果强行渡功,非但不能融合,反而可能造成冲突,从而导致两股性质不同的真气在他体内冲撞,使他筋脉受损。”
“我的功力是偏阳刚的……”墨容说着,便又要握住兰倾阕的手,但却被绯色伸手挡下。
“?”墨容不解地看着绯色。
“呵,墨容大神医,医术我不及你,但武功这方面,你莫要乱来。”绯色嘲讽地看着墨容:“内力真气因人而异,每个人的都不相同,即便同是阳刚性质,但你和天玄子前辈不是同一个人,所以也有差异的。”
墨容皱眉:“那天玄子前辈还不是将自己的功力渡到了……”
“那是因为他自己根本就没有内力。”绯色再次打断墨容的话:“天玄子前辈渡功之时,他体内根本就没有自己的内力,所以才能没有排斥。”
“照你这么说,除非是天玄子前辈在世,否则……”墨容眉头皱得更紧。
“没错。”绯色点点头。
然后,屋内又安静了下来。
兰倾阕眸色复杂地看着眼前沉思的两人,片刻之后缓缓道:“你们,为何如此待我?”
绯色看向兰倾阕:“你说呢?”
墨容看向兰倾阕:“总觉着兰公子你喜欢说废话。”
“……”沉默。
片刻之后,三人相视而笑。
彼此的心思全都被这笑容解释得清清楚楚。
还能为什么?
自然是为了他们心中共同装着的那位佳人。
男人就是这样,当有了共同的执着和心愿之后,建立友谊只需要一个眼神。
当有了共同守护的将其看得最重的人之后,建立信任也只需要一个眼神。
白凤歌不知道,在这一刻,这世上三个深爱她的男人已经惺惺相惜了起来。
笑过之后,兰倾阕垂下眼眸:“我现在真的放心了。”抬起眼,对绯色和墨容真挚地笑:“你们如若害她伤心,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说着,收起笑意,换上一脸严肃:“这是忠告,也是警告。”
------题外话------
万更了万更了,o(n_n)o木有食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