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梁萦就坐在席上发呆。她之前没有给天子侍疾过,这会精神还是很好。
这会天子病着,不好让人摆上铜壶等物玩投壶。她就坐在那里,过了一会突然传来外面宫人行礼时发出的窸窣声,一抬头,就见着皇太子走进来。
“太子?”梁萦大吃了一惊,心下有些叫苦。太子妃才怀疑她和太子不明不白呢,怎么太子就自个送上门来了?
梁萦从席上起来,刚要行礼就被太子叫住,“可别,我们一起长大,这些虚礼就不讲究了。”
太子这么说了,但是梁萦还是将礼行了,太子妃都有疑心了,她还是和太子拉开点距离好。
太子坐到她对面隔着一方漆案,“这些天辛苦你了。”
梁萦在长乐宫呆在曹太后身边,也要花费不少的心力,皇太子一头要顾着朝堂,一头又要顾着父亲,祖母那里自然就抽不出多少精力了。
“这是我应当做的。”梁萦道。
太子含笑点了点头坐在那里,他那一笑过后,就没有再说话了,梁萦想着找话,未央宫的事她没怎么上心过,她问了几句皇太子近来如何,要保重身体云云,这些场面上的套话之后,两人就相对无言了。
这个时候,还是别露出活泼样好。
宁可两个都愁眉苦脸的对着,也别兴高采烈的被人看见。
皇太子半点都不觉得尴尬,他起身坐到另外一张席上,让宫人将几卷竹简拿来。看着似乎没有半点歇息的意思。
“太子不歇息?”梁萦看着都觉得太子精力真的是太好了,换了个人都已经要累的起不来了。
但是过了一会,太子一头就栽向身边的隐囊,手里的竹简也骨碌的滚了下去。
梁萦看着差点笑出来,少年人精力旺盛还是会累的,她吩咐宫人拿来锦被盖在太子身上,自己准备换个地方,她才从席上起来。一个宫装丽人就火烧火燎的从外面冲进来,带着一群宫人女官。
她面上怒气冲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何人冲撞了她。
梁萦才起来,还没走出几步,就瞧着太子妃气势汹汹冲进来,双目怒瞪着她,似乎她干出了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来。
太子妃瞧见那边已经睡下了的太子,原本就不好的脸色越发苍白,她瞪着梁萦,胸口起伏。
“太子妃,”梁萦见状,怕她误会甚么,上前几步就要解释,“太子方才有事询问我,所以才会来这里,方才太子太过疲劳睡着了。宫室中一直都有宫人和女官在……”
梁萦知道避嫌两个字怎么写,她和皇太子说话的时候,周围一直都有宫人和女官。
可是太子妃气的嘴唇哆嗦,似乎都快要站不住了,她是听贴身宫人来报,说皇太子来见梁萦,不顾自己疲惫的身体,就赶了过来。
看到那边睡着了的夫婿,太子妃头上似乎炸开了一个响雷。
他就那么放心的在梁姬面前入睡?太子妃不知道太子是怎么想的。
“……”太子妃双目等着梁萦几乎喷出火来,她说的话哪里听得下去,梁萦见着眉头蹙起来,她和太子是青青白白什么事都没有。太子妃疑心重也就算了,还拿出这么一副捉~奸~在床的样子到底是给谁看?
“太子妃若是觉得妾和太子有不轨之事,可告知皇太后和中宫。请皇太后和中宫定夺。”梁萦也不是什么好脾气,当年张女莹在她手里都吃了个亏。她一开口就让太子妃涨红了一张脸。
眼下天子病重,皇后和太子侍疾,好端端的她要是闹出这种事,说大了就是不孝。不孝的罪名太重了,不是皇太子能够承担的下来,还别说梁萦是皇太后的外孙女,自己是侄孙女,这里头谁亲谁疏,一目了然。
“……”太子妃愤愤转身就走。
“恭送太子妃。”梁萦双手持在腹前,微微屈膝。
太子妃身形一顿,袖里的手握紧,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钝钝的痛。她头也不回直接走了。
梁萦见到太子妃走了,转头看到那边睡的正香的皇太子,叫过女官给她另外安排一间宫室。
邓皇后休息之前,是吩咐长御看着漏壶,等到了一定时候就叫自己起来。天子那里少不了人,她身为皇后哪里能够偷懒。
长御和身边的小宫人说了几句,看着漏壶里头的水滴下,到了时候前去叫皇后起身。
邓皇后起来之后,让宫人服侍整理仪容,邓皇后对着有一人高的铜镜整理衣襟,看到身后不远处长御踟蹰不前,似乎有甚么事,她开口问,“怎么了?”
“中宫,听人说,太子妃到阴平侯女那里去了。”
“……”邓皇后展开双臂让宫人整理上面的褶皱,没有说话。
“太子之前去找阴平侯女,说了几句话,后来太子太过困乏,就在侯女那里睡着了。太子妃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风声,就带着人急匆匆去了……”长御说起这件事还带着几分犹豫,毕竟太子妃是未来的皇后,说这位的闲话,还是要有几分胆量。
“怎么又做出这种事来。”邓皇后听到又是太子妃,顿时就有些不耐烦。这位新妇的性子,邓皇后也知道,出身列侯之家,又是皇太后的侄孙女,的确是出身高贵,可以为太子妃。但是性情到了这会都没有半点改变,以前将教导太子人事的宫人发配去做浣衣妇也就罢了,反正这未央宫从来不缺服侍的宫人,这么会把火气撒在梁萦的身上。
邓皇后蹙眉,“她没做出甚么吧?”
若是曹氏真的敢到皇太后面前哭诉,那么也就别怪她下手无情。
“太子妃和侯女说了几句话之后就走了。”长御答道。
“嗯。”邓皇后紧蹙的眉头这才松开,她看向铜镜,铜镜中的妇人雍容貌美,比起当年多出一份从容来。
这么要紧的时刻,谁要坏了她的事,就算是曹家女,她也要下手。
邓皇后整理好之后,就到天子那里,她去的时候正好,皇太后已经和天子将话说的差不多了。
皇太后毕竟年纪大了,说了那么一会话身形都有些不稳,邓皇后赶紧扶住她。
“陛下的身子这一段时间需要休养。”皇太后对邓皇后说道,“这段时日就别安排年轻宫人服侍了。”
要说天子有毛病也没有什么大毛病,就是好色,而且不管是男色还是女色,都喜欢。平常是没有关系,但这生病还是远离这些为好。
曹太后也做过皇后,知道皇后难做,天子要临幸谁,皇后也是拦不住的,只是吩咐皇后将天子周遭的宫人换成了面目平庸一点的罢了。
“唯唯。”邓皇后应下。
“阿偃是个好孩子。”曹太后对邓皇后说道,“你也多看着点。”
邓皇后听到曹太后说起自己儿子,垂首“新妇一定会好好看住阿偃。”
“孩子长大,也就是那么一转眼的事。”皇太后感叹一句。
皇太后和天子说了那么久,也有些疲倦,这会梁萦已经从自己休息的宫室中出来,见到曹太后就要行礼。
“好了好了。”曹太后制止她下拜,“中宫也去服侍陛下吧,他身边这会缺不了人。”
邓皇后垂首称唯,梁萦上前扶着曹太后,她看到曹太后面上露出的疲惫,真让人似乎都老了好几岁。
“大母……”梁萦出声,伸手握住曹太后的手。
“阿萦就在宫中多陪大母,好不好?”曹太后回过头来,问梁萦。
这会的曹太后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威风八面,眼角的纹路又多了几道。梁萦看着觉得心酸。
“好。”
曹太后含笑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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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宫中天子病重,长安里多了几分寂静和惶惶不安。那些重臣们,不是整日呆在宫中的官署之中,便是闭门谢客,唯恐在这个节骨眼上招惹上甚么麻烦。
江都太子最近也闲了下来,原本他打算去曹家走动走动的,结果这几日去了好几回也没见着主人的面,而江都王主更是闭门不出,哪怕是以前的秦人找上门,也被她拿各种由头给搪塞了回去。
江都太子自然是知道妹妹变成那样是因为哪一个。他和刘殊是一母同胞,自然是要和刘殊一块。
闲来无事,他令人取来自己平常佩带的长剑,拔剑出鞘,长剑在光下折射出泠泠寒光。
“邓家小子……”江都太子横起自己手里的长剑,想起这么一些时日来自己妹妹的郁郁寡欢,就一阵咬牙切齿。
待找到时机,他一定让邓不疑好看!还真当他们江都一系是任人揉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