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愕然了住,于唐婉一开始说的话,他有过怀疑,甚至有过不屑,在他认为,世间万物,怎可轻易改变?何况,唐婉这个女人心思恶毒,嘴里的话,有一半是真,就不错了。
此刻,他却有些信了,有些信唐婉说的话了。可是就算他信了她说的话,真就要种下这什么蛊虫,变化为那人的样子,用自己的情爱之血,抛却尚好的容颜,挽回曦的信么?
他是一国君主,还不至于自我轻贱到这个地步!
唐婉慵懒地坐在椅上,眸带微笑看着他,似是在等他的回答。眼睑微垂,楚御寒的眸中划过抹晦暗不明之色,袖袍轻轻一拂,那放在桌上的小盒,倏地合了上,并随之到了他袖中。“不想试试吗?”唐婉笑看向楚御寒。
楚御寒傲然道:“你能来,并说是将它送给朕,那么朕若不收下,岂不是显得失礼了。”他冷笑,凤眸中满是冷然:“说完了,东西也给朕了,不想死的话,你可以离开了!”唐婉没有起身,只是淡淡一笑:“你收下就好。不过,种下它后的前几天,你会有所不适,会做些不能掌控之事,只要过了那几天,就会与常人无异。”楚御寒冷哼一声,道:“朕收下你的礼,该如何处置,用不着你操心。”
“我可是一番好心,你不听就算了。”唐婉眸中含笑,神色间无甚变化。
楚御寒笑了起来,那笑冷而讥讽:“好心?像你这种恶妇,有心吗?”说着,他脸上的笑倏地隐没,一字字道:“若再出现在朕的面前,朕势必会取你xing命!”唐婉截断他的话:“取我xing命?你若要,现在拿去也未尝不可。”
“滚!”半晌后,楚御寒盯视着她,唇角轻启,丢出这么一字。
“怎么?你生气了。”
唐婉笑看向他。
“就你,也值得朕生气?”楚御寒冷笑。
一个不知廉耻的恶妇,为她,他生气?真是可笑至极。唐婉眸中含笑,与他目光对视:“我相信你会种下那衷情蛊,因为你在意她,想要再次拥有她!”楚御寒脸上的表情陡然一沉,三两步便到唐婉面前,抓住她的长发,让她不得不仰起头看向他,一字字道:“你在考验真的耐性?”
“是,我是在考验你的耐性,说直白点,我想要看到你动怒,想要看到你爱而不得,暴怒疯狂,歇斯底里的样子。怎样?你会让我这个愿望实现吗?”唐婉目中无惧,提高了声音,顿了顿,她冷笑着:“我相信,你定能让我愿望实现。”
“你这是在激将朕。”楚御寒手上的力道加重,眸中阴鸷之色加剧,定定地凝视着唐婉。
“随你怎么认为。”唐婉微微一笑,道:“不想什么都比不过璟王,就像你说的,夺回本属于你的女人。”“闭嘴!”楚御寒怒喝道。
杀气,宛若雷霆电掣般自他身上溢出,顷刻间布满了整座殿宇。
用金环束在脑后的长发,在这一刻,如狂风中的墨云一般扬起。
他怒了,真得应了唐婉的话,愤怒异常,似地狱之魔,要将世间一切摧毁。
唐婉笑了,满意的笑了。但她的笑充满了鄙夷:“我说了,要我的命,你随时都可以拿去!”为主人能做的,她都做了,死了便死了吧,或许死了,主人会永远的记住她也说不定。楚御寒手上的力道再次加重,使得唐婉猝然一阵吃痛:“懦夫,你就是个懦夫,心中明明很想得到聂氏,而且收下我的衷情蛊,也巴不得立刻种下它,变化为璟王,却懦弱的惧怕后果,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我唐婉瞧不起你!”
尖利的话语,自唐婉嘴里一字字吐出,刺得楚御寒脸上的神色难看至极。
懦夫?他是懦夫吗?不,他不是,他不是!
他的心在极力否认,嘴上却说不出一句反驳之语。一时,两人都无言,只剩下殿中的灯火,静静地在燃烧。因脑后的发丝被楚御寒紧攥在手中,唐婉不得不仰着头,她的目中除过讥笑,还是讥笑,无丝毫恐惧。
“看来你真得是不怕死。”良久,楚御寒的神色恢复平淡,勾起唇角道:“但朕要是掰断你的另一只手,你会怕吗?”说着,楚御寒另外一只手快如闪电、就将唐婉完好的那只手攥了住,“朕不会让你死。朕会将你变成只废物,着侍卫丢在街上,你说这样好么?”
死,她不怕,可她就怕折磨,就怕生不如死。
唐婉知道了,知道世间有比死还可怕的,那就是生不如死,慢慢的,她的声音有了一丝颤抖:“不……,你不能……”
“不能?朕不能什么?不能毁了你这只手,是吗?”楚御寒朝唐婉的腕部瞥了一眼,道:“你不是很能说吗?说呀,继续说呀!”音落,他猝然甩开唐婉的手,然后揪扯着她的发丝,将人从椅上提起:“朕蠢,鸣帝也蠢,就是这天下之人都蠢,对吗?我们全被你的主人玩弄于股掌之上,落得今日这局面,对吗?”
说着,楚御寒用力将唐婉的发丝往下一拉,让她仰看向他:“是与不是?回答朕。”
“对,你们就是蠢得无可救药,就是被我的主人玩弄于股掌之上。”
唐婉眸带惧色,被迫直视着楚御寒的眸子。
“回去告诉你的主人,他的目的绝不会达到!”手上运力,唐婉头皮上一痛,整个人顿时如同落叶一般,向殿中央飘去,接着,重重地跌落到地板上。撕裂般的剧痛,传遍她全身,唐婉忍不住痛呼出声。
“滚!”
楚御寒冷眼看着他,怒声道。
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唐婉跌跌撞撞地出了殿门。
静寂的殿中,楚御寒步至chuang边落座,掏出袖中的小盒,目光落在那上面,心中涌出无尽的惆怅。
“曦,你真要我走这一步吗?真要我种下这蛊,才能得到你的心,得到你的爱吗?”他低声呢喃着,“曦,那人真就那么好么?”不知不觉中,他眼前恍若浮现出凌曦的身影,浮现出她的一颦一笑,可那影子,那笑容,却一瞬间又变得朦胧模糊,看不真切。
丝丝伤感直入他心扉。
喜欢她,爱她。是的,他喜欢她,他爱她……
论容颜,论权势,他自认不属于那人,那他输在了哪里?
爱?是他的爱,输于那袭白衣了吗?不,他的爱也不输于那人,那到底是什么输给了对方?
揉了揉额头,仿佛受了某种蛊惑,他打开了盒盖,注视着那壳上有彼岸花、周身散发着亮光的蛊虫,楚御寒感到自己的容颜似是在一寸寸地发生着变化,他要变成那人了么?屈辱,无尽的屈辱宛若潮水般向他袭来。忽然,他身子猛地一震,神思恢复清明,见躺在盒中的蛊虫仍在,它并未进到他身体中。
原来,原来刚才只不过是他的幻觉。可这幻觉,在刚才刹那间带给他的屈辱感,却是那么的真实,仿若他已变成了那人,已变成了那袭白衣。幽叹了口气,楚御寒合上盒盖,唇角牵起抹苦笑。
国将不国,他还有心思想着儿女情长?
他没有安寝,就这么端坐在chuang边,望着窗外的夜色,静静的坐着,想着他的心事……
第二日,东方渐显鱼白之时,禹州城两里地外,朝国大军整齐划一地伫立在那。一巨大的战鼓摆在阵前,鼓身鲜红似血,一名体格强健的兵士,此刻手握鼓槌,肃然立于鼓前。璟骑在马上,抬头遥望向禹州城。
“王爷,咱们只要攻下禹州城,再穿过它后面那座山脉,很快就会拿下整个云国。”
威远候的战马,落璟胯下马儿一个马头的距离,他端坐于马背之上,一双虎目紧盯视着禹州城的城门,与璟说道。
“你说楚帝可在这禹州城中?”璟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浅声问了句。威远候思量了片刻,恭谨回道:“他是云国大军的主帅,不可能丢下自己的将士,独自回到都城。”璟没有说话,遥望向禹州城的目光也没有挪转。
晨风吹拂,他身上的落落白衣,宛若一片云。
恣意飞扬。
当第一缕阳光倾照向大地的时候,璟优雅地抬起手,斜指战鼓,薄唇轻启:“击鼓。”
瞬间,那紧攥鼓槌的兵士,用力擂起了战鼓。
“咚、咚、咚……”沉闷的鼓声猛地响起,撕破了晨曦的宁静,仿若苍穹之上陡然间落下的惊雷,一下一下,震彻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