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八节本是小节令,从来没有大操大办的习俗,但今年的腊八节满京城上下都是张灯结彩,比除夕上元还喜庆。淮南大捷的消息已经人尽皆知,连街头乞丐讨钱都要以此做借口,“眼看天下太平,老爷就要发财了,行行好赏口饭吃?”
熙和长公主以皇家的名义赐粥百官,不但像往年一样三品以上大员有的分,连最底下的九品小吏都能沾光,宫里赐粥的人手不够,最后全都将粥分到了各衙门,让人自己去领。虽是如此,底下官吏也领得高高兴兴,一为从来没有过的御赐荣光,更为南方战事的顺利。
真正兴风作浪的人只在少数,大部分还是期盼着天下太平日子安稳的,眼看各处烽烟渐熄,谁不高兴。于是虽然赐下来的粥早已冷了,大家还是毕恭毕敬请回去供奉。
晚间如瑾和母亲一起吃饭,让孙妈妈和吴竹春等一众近身服侍的人也在屋里另开了一桌,大家欢喜围着过节。吴竹春白天出去办事,顺路采买些东西回来,这时就笑着将外面街井的喜气洋洋说给众人听。
秦氏道:“这下可能过个好年了,等北边辽镇再平定了,以后更加安稳。”
众人都点头。
一屋子笑语盈盈,如瑾心里也高兴。只是眼前越是和乐,就越是想念长平王,总盼着他能早日回来参与其中,不要再在北方的冰天雪地里受苦。
饭后外头送来了晚间的药,如瑾让人在吊炉上焐着,披了厚衣服出去,走了一趟外院。
凌慎之所住的小院子里传出一阵阵汤药气味,浓稠的苦涩汇聚到一起,闻起来竟也有一些清香。繁星点点,天上挂着半弯鹅黄的月亮,透过粉墙上的镂空窗棂,可以看见里头暖晕的烛光。纸窗上映了清瘦的侧影,端坐提笔,在写着什么。
如瑾让人叫门。药童除夕飞快跑出了屋子,“是哪位?”
门扇洞开,男孩子红扑扑的脸蛋出现在眼前。如瑾朝他笑了笑:“你师傅在做什么?”
“在抄药典。”十岁刚出头的除夕脆生生答着,转身在前引路,一面朝屋里喊,“师傅!蓝小姐来了!”
纸窗上的侧影应声而停了动作,顿一顿,很快站起来。
凌慎之快步出屋,迎面碰见刚走上门前台阶的如瑾。“你怎么来了?”意识到自己问得有些不妥,又补充一句,“是否身体不适?夜里冷,你不该出来走动。”
“今日过节,来看看先生。”如瑾双手都笼在紫貂绒的护手里,一身暖烟色的及踝披风,笑盈盈站在灯影里说话。
凌慎之微有恍神,目光凝聚在她被风帽裹起的莹白的脸上。
药童除夕张着大眼睛,好奇打量二人。
还是凌慎之自己先回过神,侧身掀帘子掩饰尴尬,语气平和地请如瑾进屋坐。
进了屋,汤药味道就更浓了,如瑾看见偏厅的长炭炉上坐着好几个砂罐,个个冒着热气。除夕跑过去继续照看,见如瑾看过去,就说:“是师傅给蓝小姐试的药。师傅说您余毒清理得差不多了,得换剂方子养胎,马虎不得,出了好几个方子正在挨个儿琢磨。”
“多谢先生。”一句谢道不尽满腹感激,如瑾走到临窗的书案上,看见上头摆着厚重的古旧典籍,并墨迹未干的厚厚一叠纸。
凌慎之倒了热水过来,见如瑾端详那书,就笑着说:“是府里的典藏,几百年前的药圣所著,残篇在外都价值千金,没想到在此能找到全本。借着给你配药,我倒是沾了很大的光。”
“先生真会玩笑。”如瑾接了水坐下,让随身跟来的荷露菱脂退下去了。
两个小丫头为着随时答应传唤,并不走远,到偏厅里看除夕熬药。菱脂请教煎药的火候和宜忌,除夕就将自己跟师傅学的东西倾囊而授,荷露菱脂听得认真。几个人都是差不多年纪,没一会就混熟了,嘁嘁喳喳小声聊天。
另一边如瑾和凌慎之对坐,如瑾问他晚饭用得如何,腊八粥可不可口。
凌慎之笑道:“很好。这里的吃食用度都不错,大家待我也好,你不必惦记。这些天见你起居有度,身体一日好似一日,我放心许多。照这样下去再过上一个月左右,就可恢复正常了,正好待产。”
“都是先生尽心。我们母子三人尽皆仰仗先生才能活命,这是毕生不能忘记的大恩。虽然这样说很见外,但我心里头的感激,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说清的。”
凌慎之笑了笑,“这里几位懂医的嬷嬷也很厉害,便是没有我,她们也不会耽误你,何况还有太医。”
如瑾开口欲言,凌慎之拦了她,“感恩的话不用多说,你的心思我能明白。只是我在这里所做的一切全凭自愿,说起来,都是我自己的事,与旁人无干——这旁人,说句冒犯的玩笑,也可包括你在内。”
他笑意充斥眼眸,如瑾倒不便再多说什么了。
心里头百味杂陈的时候,凌慎之突然提起连她都要忘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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