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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一凡坐在医院急诊室门口的塑料长椅上,手还是在微微发抖。
她不是没见过楼塌了,这些年明德地产处理过很多烂尾的项目,定向爆破大楼也有好几次了,甚至刘念还让她亲手按过引爆按钮,然而,刚刚……就差那么一点,柳青阳就要被压在倒塌的大楼里了。
医院里刺鼻的消毒水味,闪烁的急救灯,医生和护士来去匆匆,时不时伴随着家属们绝望的呼喊和啜泣……陈一凡有点恍惚,分不清往事与现实,有那么一刻,她以为自己还在五年前的急救室里,身边站着的人不是刘念而是梅道远,手术室里正在抢救的人,不是柳青阳而是梅恒。
她的眼泪止不住地流着,已经用掉了几包面巾纸。
刘念站在她身边,戴着耳机跟春雨通电话:“公关费用不设限,明天上午八点,我要召开关于这件事的新闻发布会……”
手术室的灯灭了,陈一凡立刻站起来,却站在原地,不敢扑到护士们正在往外推的手术床边。大片的血迹,梅恒苍白的脸和大夫那句疲惫的“病人送到的时候已经死亡”如同梦魇,把她牢牢钉在那绝望的一刻,她的眼泪不由自主地又流了下来,隔了好几秒钟,护士有些不耐烦的呼喊终于把她扯回了现实:“家属呢?柳青阳的家属呢?过来签一下住院单。”
签住院单,就是没事了。
陈一凡终于找回了正常的呼吸节奏,她走过去,一面签字一面偷偷看了看手术床上的柳青阳。他脸上的灰土都被护士擦干净了,伤口也妥帖包扎过了。注意到陈一凡的关切,柳青阳立刻笑起来,对她使劲眨巴了几下眼睛。
“回家吗?”刘念看着护士们推走了柳青阳,走过来问陈一凡,“要去吃点东西吗?”
陈一凡摇了摇头,刘念看着她哭花了的妆,叹了口气,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能告诉我你今天为什么会冲进那么危险的大楼里,还哭成这个样子吗?是为了……他?”
陈一凡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一面往外走,一面说:“如果不是你急功近利,今天的事故根本不会发生!”
这是事实,刘念并不否认:“是,我的错,现在所有人都盯着我犯的错,想要借此机会彻底毁掉我,毁掉明德。理想国资金紧张,鼎力已经将我们告上法庭……但这些你都不在乎,你现在只在乎柳青阳,或者说,只在乎一个长得像梅恒的人。”
陈一凡猛然顿住脚步,回头看向刘念,她的嘴唇颤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刘念看着她,并不掩饰自己深深的爱恋和难过:“我说柳青阳和梅恒——千万别告诉我,这是我的错觉。”
陈一凡下意识地扶住了医院的墙,冰凉的感觉从指尖传到她的全身,几乎将她整个人都冻透了。刘念说得一点也没错,她冲进正在坍塌的老人院的时候,想的是那个遭遇车祸的梅恒,她看着护士们把柳青阳推进手术室的时候,想的是再也没睁开过眼睛的梅恒……她闭上眼睛,头发垂下来挡住了所有的表情:“柳青阳……确实让我想起他。”
多年来第一次,刘念无法维持精英的身段和姿态,他在陈一凡对面,疲惫地斜靠在了医院的墙上:“一凡,你和梅恒……真的是姐弟的感情吗?这么多年你都没有忘了他?你喜欢他。”
陈一凡痛苦地低下头:“我不知道……我当时……”
刘念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你只是不敢承认而已。我没猜错的话,当时,梅恒向你表白了,但你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正好我向你表白,所以你选择了我,让他,更是让你自己,断了这个念想!”
陈一凡深深吸了口气,艰难地站直了身子:“我要回公司,明天的公关稿……”
刘念摇摇头,露出一个可能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会处理。我猜对了,对吗?”
陈一凡咬着嘴唇,艰难地点了点头,她绕过刘念,大步往外走。
“终于,终于听到实话了!陈一凡,好,很好……隔了这么多年,我总算知道,我在你心中只是一个备胎。”刘念追着她走下楼,看似平静,声音里却透着疯狂与自嘲,“一凡,无所谓,真的无所谓,谁让从上大学的时候起,我就是你最忠诚的追求者。”
陈一凡不能回答这个问题,她看向刘念,轻声说:“我不是……明天,我跟你一起参加新闻发布会。这也是……为了明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