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弼在场,肯定会强力弹压这股情绪,因为他是所有人的头儿。如果他顺势纠集所有人奋力杀出重围,我们不一定拦得住。事实上,我们还可以分别向他们撒一些小谎。”
“撒谎?”种沂愈发摸不着头脑了。
赵瑗笑得有些残忍:“‘囚徒悖论’。”
“囚徒悖论”,是博弈论里的一个经典案例。
当两位囚徒同时处在极端愤怒的情绪下,比如现在,这个经典案例恐怕会更加“经典”。
最理想的结果,是两位囚徒从双赢变成双输,然后狱.警变成最大的赢家。
赵瑗随即又开始琢磨着怎样去撒这个小谎。
也真难为她脑子里同时转两件事情居然不会乱。
“鸿翎急使——”
悠远绵长的声音遥遥传来,有几分急促,又有几分惶恐。种沂对赵瑗说了声抱歉,转身便去了主营帐中。赵瑗合计了一下,知道“金营中其实住着宋军”的,约莫也只有宗泽宗老将军了。
鸿翎急使……只有官家才能动用的鸿翎急使……宗泽,赵构,还有迟迟未曾现身的秦桧岳飞……
她裹了裹蓑衣的领口,压低斗笠,朝营寨外头走去。
原本以她的身份,是决计不能在营寨中随意走动的。可昨天这里刚刚打了一场恶仗,今天又得死死看住宗弼和他的亲兵们,所以竟然没有人拦下赵瑗,就任由她这么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经过寨门时,她略略停留了片刻,恰好听见一位西军将领义愤填膺地说道:“康王殿下又要走宣帅的老路不成?当年老种经略相公被童宣帅一激,被李相公一刺,被……”
“童宣帅已然殁了。”另一人皱眉,接口。
“但康王殿下今日行事,实与他如出一辙!……”
——赵构又扯后腿了?
——不能吧?
——明明这回宋军打了个大胜仗,明明赵构高高兴兴地提拔了宗泽又调来了吴玠……
等等。
“童”这个字,怎么听上去这么耳熟?!
赵瑗将南北宋赫赫有名的姓童的“宣帅”在脑内过了一遍,这回当真呵呵了。
“童”,“宣帅”,很明显就是童贯那个死太监!
身为一个宦官,童贯无疑是合格的。体官家之所愿察官家之所急,甚至还能使些小计谋讨官家开心,但千不该万不该,这混蛋居然跑去掌.兵了!
没错,童贯跑去掌.兵了,掌的还是当时号称战无不胜的京营……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家伙一步错步步错,贻误战机是家常便饭,最后还把极有可能收复的两座城池拱手让人。种师道被童贯压得处处喘不过气,再加上什么乌七八糟的议和使割地使……就此溘然长逝。
据说,赵佶之所以力挺童贯打压西军,完全是害怕闹出另外一场“陈桥兵.变”。
每回想起这些要命的事情,她总觉得胸中有一股气憋着不上不下的堵得慌。
就算童贯已经死了,就算死者为大,她也依旧很想把那家伙拖出来狠抽一顿。
更何况,听方才那将领的口气,赵构似乎想要做和当年童贯一样的事情?!
“如今人人都知道,能打的只有西军。”那位将领有些苦恼,“你晓得康王用了什么人?康王用了宗泽、李刚、姚……唔,某忘了他叫什么。反正那三人不多时就要成为西军的头子啦。嘿嘿,再过上三两年,又有谁还记得,世上还有西北种家,还有两位奋力死战的种老将军!”
赵瑗猛地一惊。
她错估了赵构。
在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人会担心将领势大?
皇帝。
只有皇帝才会担心手下的将领势力过大,不好掌控,才会一步步地□□削权。比如赵匡胤,比如赵佶,比如古往今来一个又一个兔死狗烹、杯酒释兵权的帝王们。
赵构已经完全将自己摆在了“皇帝”的位置上。
赵瑗早知道这一天会来,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皇权倾轧、权力争斗本是融进皇族骨血里的东西。如今它们已经被一点一点地释放出来,如同狰狞的兽,在这乱世之中吞噬绞杀,步步为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