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始终瞪大了铜铃般的眼睛四下张望。
他能感觉到赵瑗没走。
但是,他猜中了开头却没猜中结局。
赵瑗倏然出现的那一刻,宗弼没有来得及向她挥刀。他眼睁睁地看着赵瑗拿起一个的银块——对,一个巨大的银块,长得很像宋人女婴用的银锁——向他砸了过来。
这帝姬是打算用银子把他砸死么!
宗弼必须得承认,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狰狞”的银子,虽然他曾经从汴梁弄走了不少银锭。
所以,在那一瞬间,他被这种土豪式的打法给吓了一跳,愣在当场。
那块巨大无比的白银立刻被丢进了他的怀里。
宗弼抱着那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巨大银块,呆呆地站着。虽然只有那么一瞬间,但已经足够。
赵瑗跑了。
废话,宗弼手里拿着刀呢!
她一口气跑到营帐外头,对周围无聊到打哈欠的将士们说道:“各位军爷,方才我瞧见里头有块小山大小的银子,正被金国王子抱在怀里呢……”
话音未落,一群军汉已经嗷嗷叫着冲进营帐里,团团围住了宗弼。
殴。
群殴。
互殴。
四王子兀术迎来了他人生中的第二场噩梦:被一群狼一样的汉子揍得鼻青脸肿,因为他无辜地抱着一块巨大的白银。
赵瑗在营帐外头拢了拢蓑衣,稍稍平复了一会激荡的心绪,又开始琢磨着下一步的计策。
“帝姬。”有人喊她。
赵瑗不用回头就能知道,叫她的人是种沂。
这位生于马背、长于军.旅的少年,在面对她时,似乎总有一种莫名的拘谨。
“我们……什么时候去上京?”种沂说着,从赵瑗身后绕到了她的身前。
“你才是头儿。”赵瑗无谓地耸耸肩,“什么时候去上京,当然由你说了算。”
“我……”
少年一愣,欲言又止。
——我下意识地就来问你了。
——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慧最沉静也最大胆的帝姬,无论发生什么变故,都永远镇定如常,从容不迫,连我这个男子也自愧弗如。
——所以我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将你当成了主心骨。
少年一点一点地垂下头,有些羞愧。
她再怎么聪慧再怎么大胆,也是个自幼生长在深宫之中的帝姬,那里能够像祖父和叔祖那样,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他话锋一转,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我听说鸿翎急使带来了康王殿下的手令,还有枢密院的签文。自从祖父、叔祖殁后西军再无统帅,所以……所以,李纲以枢密院副使的身份,监管西军。”他停了停,又补充道,“先前宗泽已经接替了祖父的位置。”
“所以?”赵瑗问他。
“我有些担心。”少年有些苦恼,“就算宗老将军和李相公年纪大了,还有一个正值壮年的姚平仲。我……不管怎么说,终究有些不甘心。”
“你妄自菲薄了。”
“帝姬?……”少年猛地抬头,眼中渐渐泛起了几分神采。
“大宋数百年来重文轻武,所有的武将都妄自菲薄了。十三郎,你是两位经略相公亲手调.教的将门虎子,你认为自己会不如人么?”
“我上头还有……”
“你上头还有十二位族兄。”赵瑗截过了他的话头,“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十二位种家子弟,未必个个如你。”
少年再次低垂下头,轻声说道:“十二位族兄,已有大半战死沙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