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走上前去,硬拖着他的束甲,将他拽了进来,死死摁在椅子上坐好。种沂先是一愣,而后沉默地低下了头,任由她施为,不曾反抗,也不愿反抗。
“我……”他涩涩地开口,却不知当如何说下去。
赵瑗在他对面坐下,歪着脑袋看他,毫无帝姬之仪。
“我……”他踌躇着又停顿了很久,才说了一句近乎无关的话,“我听闻帝姬前些日子,又去了一趟滑州,可还顺利么?”
赵瑗顺手抄起案几上的一张黄河水道图,塞进他怀里,表情有些挫败:“喏。”
种沂举着水道图愣了好一会儿,更为挫败地垂下了头,低声说道:“我……看不大明白。”
“我是去了两趟滑州。”赵瑗闷闷地开口,“头一回,是送钱送粮;第二回,是送医送药。大水之后必有大疫,生石灰、滚水、烈酒,通通都是必备的。好在燕京也派了些人过来,将灾民们好好收拢着,不曾动.乱。岳飞岳将军也来了,说是……他之过……”
她停顿片刻,忽然又有几分气恼:“工部的官儿们着实拿不出更好的法子来,我便抄了两幅水道图,希望能看出些什么,怎料……”还是这般无能为力。
“帝姬。”
种沂仔仔细细地折好了黄河水道图,温声劝慰,“帝姬已经做得很好,无需妄自菲薄。古往今来,能做到这般地步的,也唯有帝姬一人而已……”跳跃的烛火下,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里,依旧夹杂着许多看不清也猜不透的情绪。他说到后来,声音已经有些沙哑,禁不住抬起手,抚上了她颈间缠缚的白纱,“还疼么?”
她扁扁嘴,点了点头。
种沂动作蓦地一僵,眼中蓦地闪过一种难以言喻的痛楚:“臣……”
“对你才会说疼。”她又扁扁嘴,嘟哝了一声。
他眼中的痛楚愈发深重了起来,修长的指节在白纱之上游.移着,拇指划过那一丝细微的血痕,如同触碰易碎的琉璃一般轻柔。
“帝姬……”
种沂起身半跪在她的身侧,细细打量着那一道微红的血痕,紧紧抿着薄唇,脸上淡褪了血色。
忽然很想……很想亲.吻她。
这个念头闪过的瞬间,他猛地向后退了两步,接连撞倒了椅子又撞翻了花架。瓷瓶轰然落地,发出了清脆的碎裂声响,刺.激着他的鼓膜也刺.激着他脆弱的神经。
明明打算进来瞧一瞧她便走的,又这般按捺不住自己了。
他有些狼狈地低下了头,说道:“臣命人来收拾。”就此落荒而逃。
再呆下去,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怎样疯狂的事情来。
家仆们对自家少郎君的失态早已经见怪不怪,沉默地收拾了瓷瓶之后又沉默地离去。长廊下种沂抱着冰冷的剑,望着暗沉的月色,沉默不言。耶律大石已经回去筹备汗血马,等马群一道朔州,帝姬立刻就会北上迎归辽帝。等到那时,他想要再见她,便是万分艰难。
但身上的担子沉沉的压得他喘不过气,三柄染血的短剑还留在房.里,时刻提醒着他勿忘白河沟,勿忘西夏。就算他再想……
不,不能的。
他骤然抱紧了冰冷的长剑,无声地说道,不能。
天知道他多想按着自己的心意活一次,天知道他多想抱着她,在苍茫大.地上策马纵横……
“少郎君。”
一位家将匆匆忙忙地过来,低声对他说道,“朔州来人了,说是第一批汗血马已经到了马场上。再过半月,第二批、第三批汗血马也会一并送到。辽国使臣还问,他们什么时候才能见到辽帝?”
“嗯。”种沂疲惫地站起身来,揉了揉眉心,动作忽然一僵,又渐渐放下了手。
“可是……”家将面上忽然显出了些许难色来。
“但说无妨。”种沂温然言道。
“可是,一共三批整整两千匹汗血马,全都是公的!”
“什么?!”
两千匹公马?
耶律大石可真是……真是……
“辽国使臣说,辽帝的性命,比整个大辽还要重要。所以,他们倾尽了举国的两千匹汗血马,绕开西夏,走蒙古大草原,一路送往朔州而去。”家将说到后来,面上显出了些许愤愤之色,“但举国上下两千匹良种汗血马,怎会尽数是公的!这不合情理!”
种沂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倚在廊间的柱子上,神情愈发疲惫。
没什么不合情理的。
没有母马,这批汗血马便无法配.种,也会一代接一代地低劣下去。等到三两代之后,汗血马的血统耗尽,大宋的骑兵,也便走到头了。
耶、律、大、石。
帝姬说得不错,此人绝不简单。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坟墓里的猫咪的地雷=3=
谢谢住在小说里的宅女的地雷=3=
谢谢坟墓里的猫咪的手榴弹=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