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赵佶处出来之后,赵瑗心情松快了许多。虽然被赵佶劈头盖脸地臭骂了一整天,虽然赵佶字里行间都充斥着“帝王心术”四字,虽然她很有可能,被赵佶当成了棋盘上的某颗棋子……
但至少,在这一刻,手中的圣旨是真实存在的。
燕云专擅之权,已经足够她去做许多事情了。
她没有片刻耽搁,立刻便寻了一间静室,在一道空白圣旨写下了“朔州蓄马练兵”六字。
忽然之间,她愣了一下。
圣旨上只有太上皇的印鉴,并没有中书门的签文,也没有枢密院的落款……
一旦这封旨意发出去,立刻就会被御史台拦下,弹劾至死!
赵瑗冷汗刷地就下来了。
如果她是真正的、被教养在深宫之中、不曾接触过中书门也不曾接触过枢密院的柔福帝姬,那么发出圣旨的第二天,她立刻就会身首异处,而且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至于最开始那封既没有中书门签文,也没有枢密院落款的“赵佶血书”?
别傻了,那是“太上皇逃亡途中匆忙写就”的血书,有落款有签文才是怪事!
果然姓赵的都不简单……
给了她燕云专擅之权,也在她身边埋下了数枚定时炸.弹!
赵瑗仔仔细细地想了片刻,还是落笔拟完了整道旨意。然后,她带着圣旨跨.上战马,去西军驻地挑选了一位熟悉的校尉,命他将圣旨连夜送到儒州,交给李纲落款签文。
李纲是官家钦点的枢密院使,只要他点头,整个枢密院就说不出半个不字。
至于燕京城中那个庞大且臃肿、充斥着无数文官的枢密院?
只当它不存在便是。
做完这一切之后,赵瑗才有了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她牵了战马慢慢往回走,没走两步,便被一位年长的宫娥拦了下来,说是贵妃想要见她。
贵妃王氏,柔福的生母,自从赵佶被送来“养病”之后,便一同跟到了这处行宫里。
赵瑗没奈何,只得任由宫娥牵走了马,又领着她前往王贵妃暂居的宫中。她一路穿过层层舞榭歌台,远远便望见王贵妃站在宫门前,踮着脚尖眼巴巴地望着,哪里还有平素矜贵清高的样子。赵瑗出现在她视线里的一刹那,她跌跌撞撞地一路小跑着过来,抱着赵瑗,低低呜咽出声。
赵瑗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比王贵妃高出了小半个头。
“你一去半年,一点音讯也无,是要教母妃急死么。”王贵妃半是埋怨半是恼怒。
“母妃……”
“这回再不许胡作非为了。”王贵妃隐隐带着几分命令的意味。
“母妃……”
“现如今母妃身边只剩下你一个了,若是你再出什么差错……”王贵妃话说到一半,又嘤嘤哭泣起来。
赵瑗深深吸了一口气,以极快的语速说道:“母妃且听柔福把话说完!柔福此番返回燕京,便是要向母妃辞行的。如今诸位兄长尚在上京,饱受折辱,柔福怎可弃他们于不顾?”
王贵妃愣住了。
“难道母妃要让柔福……”
“别说了。”
王贵妃有些恍神,喃喃自语道,“别说了。”
“你的三哥在上京西南最角落的一处小巷子里,被数十位金兵看守着;与他一同被关押的,还有你的诸位表兄;诸位后妃除了被关押在浣衣局之外,还被赐入了金国诸王的营寨之中。还有……”
她如同着了魔一般,细细地向赵瑗说着,上京中有多少人被关押,又有多少人已经死去。赵瑗初时愣怔,随即便一一硬记了下来。这些消息都太重要了,一个也不能错漏。
王贵妃神情恍惚地说到后来,又抱着赵瑗哭了一会儿,才哽咽着叮嘱道:“无论如何,也要将你的三哥顺利带回来才是。”
赵瑗:“……”
这话锋也转变得忒快了!
她抱着王贵妃好生安抚了一会儿,才唤过宫娥,将王贵妃扶了回去。王贵妃一步三回头,眼中流露出几分热切来。赵瑗没奈何,只得说道:“嬛嬛定会将三哥顺利带回来的,请母妃放宽心。”
王贵妃这才转身回了行宫。
赵瑗重新牵了战马,去宗泽墓前饮了整整一夜的酒,又红着眼睛说了许多莫名其妙的话,才在天光微明时,回到燕京城里找到赵构,向他辞行。
赵构不咸不淡地挽留了两句,忽然说道:“嬛嬛此番去上京,可有使臣随行么?”
“无须使臣。”
“这样不好。”赵构摇了摇头,半年来头一回对她露出了微笑,“如今金人内忧外困,已经颇有些捉襟见肘。前不久,吴乞买遣了一批宋臣归来,充作宋金之间的议和使,调停两国矛盾。”
他说得极是温和,眼中透着淡淡的笑意,只略略听了片刻,便令人感觉如沐春风。
赵瑗神色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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