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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瑗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
第二天醒来,阳光正好。
名义上的监军已经收拾包袱滚蛋了,新的监军还没有派遣下来,如今整个朔州,通通都是种将军说了算。据说昨晚种将军和耶律大石谈崩了,两人闹得不欢而散,宋辽两国联手合围西夏的事情,当然也就黄了。
种沂客客气气地将辽帝与耶律大石送出了朔州。
临行前赵瑗在脸上涂抹了面粉疙瘩,顶着一张凹凸不平的脸去为辽国众使送行。耶律大石似乎没认出她来,只是铁青着脸站在一旁,任由辽帝和种将军相互打太极。赵瑗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瞧了耶律大石很久,发现这位脸色不好看的大辽将军,似乎在隐忍着什么。
不对劲,很不对劲。
他既然有能耐把数千匹公马换成数千匹汗血宝马,怎么会这么轻易地忍下来,怎么会……
要知道,身为辽国贵族,耶律大石心中最念念不忘的,同样也是燕云十六州。
赵瑗顺手拉过身边一位西军将士,在他耳边低声吩咐了两句,又塞给他一张小纸条。那人接了,又递给身边的一位将士……这样一个传一个,没多久便传到了种沂手里。
种沂还在跟辽帝磨着嘴皮,纸条到手的时候还不甚在意。等他瞧见那两行熟悉且娟秀的小字,神色渐渐凝重了起来,片刻之后恢复了原先的平静。
“&¥%%&%¥¥……”辽帝很大声地用契丹话说了一句什么,接着朝种沂点点头,转身离去。
种沂忽然叫住辽帝,神色平静地对他说了几句契丹话。
辽帝同样神色平静地点点头,一旁的耶律大石脸色却变了。不过,他的脸色只变了一瞬间,除了身边几个人、还有时刻注意到他的赵瑗之外,旁人基本没有觉察。
方才种沂对辽帝说的那句话是:“听说我们除了吐蕃、西夏之外,在遥远的北方,大宋与大辽还有一个共同的邻居,蒙古。这些日子朔州困乏,想要同蒙古人开两次军.市,还望大辽莫要横加阻拦才是。”
其实这句话,本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军.市自古已有,大宋能和蒙古人开军.市,辽国、西夏同样能和蒙古人开军.市。甚至在过去宋、辽、西夏掐得最狠的一段时间里,三方暗地里依旧会有黑市的存在。一般人听了这句话,只会觉得这位种将军废话太多。
但耶律大石呢?
他的反应……有些不大对劲啊……
赵瑗低垂下头,跟身边的西军将士一道,齐声恭送辽帝的离去。
等辽国一行人走远了,她才上前几步,来到种沂身边,低声说道:“我觉得,你应该派遣几个人,到蒙古国去看看。你手下的人会说蒙古话么?”
“倒是有几个会说的。”种沂侧过头,望着她笑,“怎么了?自从一提到‘蒙古’二字,你就一直有些不对劲。听说蒙古国一向逐水草而居,数千年来都不曾变过,也从来不曾南下。你——毋须过分担忧。”
不是数千年来不曾南下,而是他们没有遇见一个厉害的大汗。赵瑗默默将铁木真的名字念了两遍,才轻笑着说道:“我这不是,在试探他们么?”
“嗯。”他低下头,温柔地看着她,“那,我们回去?”
“好。”赵瑗一面答应,一面扑簌簌地揉着脸上的面粉疙瘩。顶着这面粉久了,连她自己都有些不大适应。揉着揉着,她忽然听见远方传来了得得的马蹄声。不消片刻,一位黑衣黑甲的军士已经策马来到跟前,脸色煞白,惊魂甫定。
“何事?”种沂温声问道。
“郎君!”黑甲军士急急下马,对他说道,“西夏王命人送来了几颗人头,说是……说是给种家赔罪!”
种沂猛地一震,笑容霎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赔、罪?”他咬着牙,手按剑柄,额上隐隐浮现出狰狞的青.筋,“两军交战,战死即为天命,无罪可赔,又何必,赔罪?哈哈……若果真要赔罪,恐怕他们,还赔、不、起。”
他冷冷地笑了两声,声音渐渐有些喑哑。
赵瑗上前两步,想要握住他的手,又硬生生按捺了下来。
她从未见过他这般狰狞且狠戾的表情,似乎天地间所有的墨色都攒聚到了那一双眸子里,宛如惊涛骇浪一般。
“若不是当时我在燕州,恐怕现如今,西北种家,就只剩下五服外的旁支了。”他慢慢握紧了剑柄,薄唇淡褪了血色,漆黑如墨的眼眸里,隐约泛起了水泽的光芒,还有一丝狰狞的血红。
“走吧,去见见西夏王的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