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清河这个名字若是放在京城,无论在谁面前提起都足够震慑。曾经的雁翎关守将,如今的北邙洛氏的家主,就算是这一代的靖安侯洛清泽站在她面前,都要规规矩矩地行礼喊一声阿姐。
所以她会出现在墨客怎么会不让人觉得愕然。
“清河姐姐?你为何会在这儿?”苏念雪打量了她一番,还是有些不明就里地皱了下眉,“不会是……”
“放心,不是侯爷叫我过来抓你回去的。不过你在江陵的那些事儿他已经知道了,我也就是顺带着过来传个口信,那边叫你若是得闲,回一趟长安,哦对了,带着晴姑娘一起。”洛清河眯起眼瞧了瞧一边的晴岚,有见她一脸警惕的模样没忍住出言调侃了句,“这幅表情做什么?晓得自家姑娘给人拐了去,还不许瞧瞧看究竟是什么人敢收了安阳侯府的千金?”
“我不是这个意思……”苏念雪被她这般目光一打量,脸上不禁有些烧,“伯父他,有说什么时候吗?”
这话问得含了几分小心翼翼的味道在里头,毕竟她虽知晓家中大抵不会干涉她的决定,但到底京城不同于江湖,诸多变数都有可能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洛清河摇摇头,道:“不曾说过,不过如今快到年关,你年前或年后挑个日子回去一趟就成,毕竟你们家的令牌若是用了,总得回去给宗室一个交代。”
“所以洛将军来此究竟是做什么?”晴岚忽然开口道,“除开将军先前同我解释的那些,可是还有什么话要同阿雪说的?”
这话的言下之意是若是无话可说就可以走了吗?她闻言失笑。啧,一听说要人回一趟长安,就急着下逐客令,还真的格外地……护犊子。
“其实大可随小雪一般唤我名字,将军么,我已经不是了。”她摆了摆手,又转而向苏念雪道,“这次过来,一是因着白公子的要求,来送雁翎的军报,北境人手走不开,自然就只能由我这个闲人代劳。二来么,来向你解释一件事情,这事儿也是我前些时日才告诉阿泽的。既然你挑了这么个人……”
她颇含深意地望了眼略微皱眉的晴岚,道:“同为墨翎后人,我便将墨客、北邙,乃至药王谷与最初的墨翎铁骑之间的关系向你们说清楚。晴姑娘,我知墨客藏百~万#^^小!说内部自有先人手卷记载,但你想听听洛氏的有什么不同吗?”
晴岚轻轻一颔首,她侧过身,缓缓抬起手,道:“碑林风大,若是要讲,后山竹亭吧。”
不知何时,天边的日头被阴云遮蔽了,连带着竹林内都显得阴沉沉的,巡山的阴差见到来人,熟稔地点了灯静静地退到了亭子外头候着。
“唔,让我想想从何处讲起。”女子摸了摸下巴,轻轻一点头算是谢过了晴岚顺手给她斟的杯茶,“关于墨翎我就不说了,太始帝立国的天下第一骑,但为何后来墨翎统领不曾封侯拜相,大抵多数人的猜测都是觉着功高震主,不过实际上却是为了对抗燕北狼骑卷土重来而将墨翎埋在了暗处。但墨翎的人,却是封了的,毕竟墨翎全军着甲掩面,摘下面具谁认得出来谁是谁。只不过……这一步走得虽巧,但也给后世留下了隐患。”
“隐患?”
“依照当年的密令,若君王有失,为祸万民,墨翎统领可凭丹书铁券罢黜天子。”晴岚适时接了话,她垂眸望着烹煮的茶水,“后世天子因为这一道密令可谓寝食难安。”
“所以才会有当年的平景之变。景帝一生清明,唯一的污点便是少时逼宫,这其中就有墨翎的影子。”洛清河接过她的话往下说道,“景帝在位期间,也是墨翎最后一次出现在史册中。”
苏念雪像是想起什么般抢先道:“你说的是四境之乱?”
“嗯。景帝五年,南境哗变,西北蛮族入侵,北燕南下。朝中虽不缺兵卒,但缺将帅,三方战乱,西北有你们安阳苏氏的先辈苏宁远,嘉水关有总督卫元璋,但北境却是无人可用……也恰是那时,墨翎最后一次出现在了大梁的北地。”
玄甲铁骑如过境寒霜,顷刻间粉碎了北地的饿狼。但也是在那之后,墨翎之名逐渐被人遗忘在了岁月长河中。
晴岚侧过脸来望向如今的洛氏家主,缓缓道:“自那之后,墨翎两分,一脉是你们洛家,一脉就是墨客山庄。”
“不,准确一点是三分。”洛清河笑着摇摇头,目光重新落在了苏念雪身上,“还有一分是你们药王谷。”
“什么?!”
苏念雪蓦地瞪大了眼睛,她转过头看了眼晴岚,却发现对方面上也是一脸的震惊,想来也是不晓得其中原委的。
“是墨翎的军医。正统归入了药王谷,另一支么……是蛊医,在南疆。当然,如今墨客也存了几位吧?”在看见对方点头后她才继续道,“这也是为何药王谷没传书问你关于鬼差的事儿。”
蛊医……她脑海中浮现出司云诊脉时用的蛊虫,不由得生出些感慨来。不过南疆的蛊医为什么会出现在墨翎里?
晴岚看出了她的疑惑,代为解释道:“蛊医一直存在于墨翎军中,但来源为何连我们自己都不知道,每一代,南疆都会遣人来墨客教习下一代的蛊医,能学到多少看本事,但其中的渊源,他们绝口不提。”
苏念雪咬唇想了想,忽然话锋一转道:“纤竹蛊也是他们所制?”
大抵是没想到对方还记得这个,晴岚愣了下,轻咳了声道:“嗯,这东西……其实一早就有。最先是拿来解燕北狼毒的,跟你拿七叶花解毒算是一样的效用,只不过……”
“代价是一命换一命。”洛清河看出了她的踌躇,跟着道,“狼毒可怕是因为危及心脉气血。纤竹蛊相当于把另一人的命换给了对方。但这么些年,纤竹蛊已经不止是用来对付狼毒了吧?”
所以才会有江南时雷邵和沈归然的那个意外吗?若是南疆的人试药,好像也就能把这个疑点说通了?她一时间沉思不语。
亭外的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下来的先兆,洛清河抬头看了眼天空的阴云,仰头将杯中的茶饮尽,缓缓道。
“墨翎虽不存于世,却永存于天下百姓的心中。每一个墨翎后人所做的,都不会是徒劳无功。”
她站起身,手掌在剑客单薄的肩膀上轻轻,是劝慰,也是保证。纵然世事更迭,总有人会记得为这些无名者点上一盏长明灯。
“对了。”她顿住脚步,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回过头,冲着亭中的姑娘笑了下,“你同君文……还挺像的。”
晴岚闻言腾地站了起来,眸中是藏不住的惊愕:“你……认得我阿爹?”
明明瞧着她的样子,也还不到而立之年。为什么……
“十年前。”洛清河言简意赅地点道,她眼里悲戚的神色一闪而过,却有很快被惯常的温和笑意取代,但这分笑意,却是真诚的,“没有他和离月,当年的洛氏守不住雁翎关。”
成名已久的将军凝望着她的脸,抬臂一拱手,缓缓低下了头。
“谢谢。”
晴岚眼神动了一下,低下头算是还了这个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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