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底的青州还是有些寒凉,前两日倒春寒落了场雪,短靴踩在上头嘎吱直响。
山中大片的屋子上已经结了网,被枝头的雪落下来这么一打,显得有些摇摇欲坠。眼前这破败的景象实在让人很难将其与曾经盛极一时的崇明宗联系在一块儿。世事无常,门中宗主与精锐弟子被杀,门人出走,如今这地方已经有段时间没有人来过了。
如若不是一个月前,谢家公子带着人过来在这儿翻了一通,恐怕萧条之景更甚。
林知忆伸手拨开了挡路的枯枝,不由咋舌感叹道:“不过三四个月,竟然就成了这般模样,开宗之主若是见到自个儿后人把门派弄成了这个鬼样子,怕不是要把封绥那女人给骂个狗血淋头。”
她后头跟着的沈楠茵点了点头,被冷风一吹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咳,你来这儿找什么的?”她皱了皱鼻子,“前些时候谢长轩才来过一次,即便有什么也给他翻去了吧?”
“唔,明面上看上去是这样没错,其实先前出事的时候六扇门在青州的人也来过一趟,当时并没找出些什么有用的东西来。那个时候想着可能这些人也只不过是被利用的棋子,用完了就弃了,也没多想。”林知忆抖了抖短靴上沾上的雪,回头冲她眨了眨眼,“但是你之前说的提醒了我一件事。”
“什么?”
“为什么谢长轩会突然把目光放在这儿?”她看了看大致的方位,边走边说,“若是之前他们一直在查鬼差我倒是觉得不奇怪。但这位谢家少主却突然改变了方向,还不惜跟他爹吵了一架。我说是这人突然开窍了,你信吗?”
自然是不信的。沈楠茵沉吟了片刻,道:“你的意思是……他无意中发现了什么,又或是有人告诉了他什么?”
封绥已死,崇明覆灭,就算谢骏真的有什么瞒着的东西,他也因为没有了同谋的人会暂且放下打鬼差主意的想法,这个时候让谢长轩发现什么似乎并不合理。可若是后者……一向自负的谢氏公子,会相信谁的话呢?
谢家能让他信服的就只有身为父亲的谢骏和几个长老,如此说来应当不是谢家自己的人告诉了他些什么,不然也不会吵起来……那么,谢家之外的人,还有谁?
久无人至,大门被搬动时发出的声响令人牙酸。
林知忆拍了拍手,道:“你还记得六年前的河洛道吗?”
千户站直了身子,长长舒了口气望着她笑:“其实当年的事情一直都有几个疑点没弄清,只不过因为江湖中人大多随波逐流,看着正道的那几个大家这般做了,就也对鬼差厌弃不已。可实际上许多连鬼差昔日做了些什么杀了些什么人都分不清。不过也不怪他们,总要有人给那些个风波担责,既然鬼差神秘莫测又正邪不定,那就归罪过去也没什么。”
就比如当年的河洛道。谢氏明明极看出身,明明江湖中那么多家的姑娘想着嫁进去听人家喊自己一声谢夫人,为什么谢骏就偏偏挑中了蜀中唐门的人,要知道唐门在谢家这儿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好人,而且这还是给少主人定亲,谢家会没事做这种不寻常的举动?谢长轩跟唐晗可是一点儿都不熟悉,统共也没见过几面。再者,鬼差神秘了那么多年,此前究竟是不是真的有墨客山庄这么个派系在,都是众说纷纭,为何就偏偏在这之前不久,白子书的鬼首身份给人抖了出来?
巧的是,娶亲娶的还刚好是鬼首的相好,把这件事抖出来的又恰好看上过这位鬼首大人。
要真的说这后边没鬼,谁信呐?
“如此说来,你猜这一回告诉谢长轩有问题的,和六年前那个说出鬼差身份的,是同一个人?”沈楠茵抬手在面前挥了两下,像是想驱散开门时扬起的烟尘,“可是把谢长轩的目光拉到这里并没有什么好处吧?几个月前江陵的风波还没有散,大家都在堤防着鬼差下一步的动作,恰巧这个时候北境还起了战事,如果我是他,一心想反了墨客,那就应该在这个时候再加一把火,将鬼差与燕北人联系上,这样一来,既洗脱了先前崇明私通外敌的罪名,又可以再给墨客加一顶帽子,岂不是更好?”
“你说得没错,这也正是我想查清楚的东西。”林知忆拍了拍桌上落了厚厚一层的灰,不由咳嗽了两声,“雁翎那边看着打得热闹,但是据回报的消息,燕北人还是在试探,而且自从主动挑衅挑起战事的那个时候用上了厄尔多,此后战场上几乎没有再看见过影子。但是每每北边以为他们只是寻常掳掠时,那些厄尔多又魂不散地露面袭击斥候。”
“所以……”
“他们就像是在等什么,就好像现在的局面还远远达不到他们想要的,他们期待对垒的棋子还没有被摆上棋盘。”年轻的千户凝眸沉思了一会儿,低声道,“而鬼差,能用的人应该也去了七八成了。如果现在还不是时候……那什么时候才是时候呢?”
沈楠茵无言地叹了口气。
虽说跟在对方身边有一段时日了,但是论起思虑,她还是比不上她。
正当此时,忽然有风吹叶的声音传了进来。
林知忆心念一动,拇指一弹,刀已经抛了出去。
窗外的人手里剑连着鞘打了个旋儿,轻轻松松地将绣春刀给弹了回去。
女子腰间的木牌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了一下,上头的翎羽振翅欲飞。她反手握着剑,另一只手轻轻拉下了脸上蒙面的黑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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