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人并未回首,只听呼唤心中已有思量,得知来人是谁。
寻常人不会称他为“鸣哥儿”,只有跟梁余瞎混的那帮青皮才会如此称呼少年人,但凡认识钟鸣的人都尊称声“钟先生”,若不是那群青皮想彰显与钟鸣的亲近之意,怎敢用“哥儿”来称呼少年人。
果不其然,来人正如少年人猜测那般,实为梁余的狐朋狗友之一。
这位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身材痴肥的少年名为斐大成,旁人都喜欢称他为斐大痴。
只因为早年患过场怪病,留有遗症,即使在灾荒年间也能如同气吹般痴肥,富态喜人。
邻里间都说大成这是富贵相,有富贵命,将来是要过好日子的。
是不是富贵命不得而知,但这少年着实是副懒骨头,好吃懒做,不想劳作。
懒惰也就罢了,挣勇斗狠的手段也不行,只能跟在梁余他们屁股后头,做些手提肩担跑腿传信的活儿,好吹嘘自己是梁黑哥一伙的淤泥村地头蛇。
麻衣少年见来人是斐大痴,并不慌张,老神在在地问道:“大痴,出了什么事,如此慌张?”
跑至麻衣少年跟前的痴肥少年只是喘息,几度抬手欲言,口中的话都被粗气压下去。
斐大痴如此痴肥,能跑到钟鸣面前,必定是一鼓作气,如今气竭,没有半响是缓不过劲来的。
麻衣少年也清楚,拍拍痴肥少年的肩膀道:“别着急,缓缓气,慢慢说。”
缓了半响,斐大痴脸上的肥肉才不再颤抖,他张口便急切喊道:“鸣哥儿,不好了,黑哥被张癞子那群人抓住,说是不肯交出淤泥村的地头款,便要打死黑哥。”
听闻如此,与少年人心中所猜测八九不离十,他只是好奇,梁余如何会被张癞子那群人抓住,简直匪夷所思。
梁余有股狠劲儿,可不是寻常青皮的狠厉,那是在死人堆里磨出来的。
加之他手中有把短刀,更助他凶戾的打法,寻常四五个青皮近不得身,张癞子那七八个贪生怕死之辈,绝不可能是梁余等人的对手。
于是麻衣少年微微蹙眉,问道:“梁余怎么会被张癞子抓住,出了什么意外?”
随着斐大痴将事情缘由娓娓道来,少年人不再是坦然自若的模样,心中的定心丸也烟消云散。
当地的泼皮们约架有条不成文的规矩,那便是轻易不会闹出人命,所以即使梁黑子被抓,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青皮欺压寻常人,自有捕快衙役治理青皮。
若是平时,泼皮约架打伤几人,捕快不屑于去管,一旦闹出人命,便要拿问罪魁祸首。
今日的情况却不太妙,张癞子那群人竟然能请动县衙的吴捕快出手相助,这才使得梁余栽在他们手中。
但凡能担任捕快职位,必定粗通拳脚,有些浅显的功夫,他们还佩置官府发的制式横刀,梁余自然不是对手。
吴捕快肯出手,此事便不再是泼皮约架那般简单,已转变为官府剿匪,很可能会要了梁余的小命。
张癞子本就是城中泼皮,常在城中走动,与捕快有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也不稀奇,官匪勾结之事屡见不鲜。
想来是起先淤泥村没甚么油水,不值得吴捕快出手,而今淤泥村要分田,日后的粮款足以让捕快们眼红,为了银钱,他们不介意杀几个泼皮无赖。
捕快杀泼皮,天经地义,百姓拍手称快之事,杀了也白杀,不会有人出头阻止。
念及梁黑子那人执拗的很,从淤泥村站稳脚跟凭的是这股狠劲儿,今日也很可能因为这股执拗的狠劲儿丢掉性命,少年人心中方寸大失。
哎!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念已至此,麻衣少年再也沉不住气,眼神中浮现急躁。
还是多年来的阅历让钟鸣咬牙忍住,神志逐渐清明,他心中清楚,越是遇事越不能慌乱,忙中出错之事绝不可行,否则梁黑子真可能因此丢掉性命。
心思电转,少年人脑海中闪过几条计策,他将手中的荷叶包和花名册推到痴肥少年怀中,问道:“他们在哪里?”
斐大痴慌忙应道:“城西破庙。”
少年人点点头,伸手将长衫衣摆系在腰间,叮嘱道:“你速速去我家中,在我床榻下找一红木小盒,找到后立即送至破庙。”
凭借多年的阅历,少年人心底已有计较。
如若张癞子等人只是要地头款,劝梁余给他们便是,这样解决问题最好。
如若不行,那便将十锭黄金孝敬吴捕快,买梁黑子这条命。
若是买命也不成的话……
少年人伸手从怀中掏出红木折刀,暗道最坏计较就是凭它跟那群人拼命了。
人吃人的年代,哪有那么多道理可言,谁能活下来,谁嘴里说的就是道理,哪怕那人说猪在天上飞。
成王败寇,已死之人是没办法反驳的。
紧握手中的折刀,麻衣少年不再迟疑,快步向城西破庙跑去。
……
沁香斋门外,痴肥少年斐大成愣愣看着钟鸣跑远,消失在街道拐角,他也恍然大悟,赶忙转身向淤泥村跑去。
“红木盒,红木盒,莫不是鸣哥儿要拿宝贝赎人?”
斐大痴口中念念有词,已将麻衣少年的打算猜的八九不离十。
痴肥少年是慵懒,但并不真如外表般痴傻,别看他常以憨笑示人,心思却活络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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