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儿哭得更厉害,只好无奈道:“不扔便不扔罢,哭什么?回家。”
小女孩儿便破涕为笑,将手腕递给那人牵着,一步三回头地与他和妹妹告别。待客人走远,他才低声对妹妹道:“父母千般嘱咐,莫要在外人面前施展巫术,下次可要记得。”
永嘉十九年,清都,论剑台。
他一身白衣立在台上,场下无数观众喝彩。剑盟现任盟主梁越自席上走来,将一柄青剑递与他,笑道:“少侠年纪轻轻便已如此卓绝,当真后生可畏,千息配与少侠,正是相得益彰。盼你持此宝剑,锄强扶弱,匡扶江湖正义。”
“晚辈谨记。”他目光清和,双手接过千息。场下忽有人道:“千息宝剑,如何给这小辈!我等不服!”由着这人带领,诸多论剑落败者便一齐喊起来。梁越喝道:“叶少侠堂堂正正夺得头筹,诸位何意?”
“我见他年少,有意让他,不想一时疏忽才被他取了胜。再比试一次,我定能夺得宝剑!”
“正是!再比一次!”
“……”
场下愈演愈烈,梁越等人连连喝止,竟阻拦不住。眼见几人冲到台前,他目无惧色,拔出千息指地,一时剑锋凛寒,映出天地风光。
永嘉廿一年,清都,郊野庭院。
“哥哥,听说北郊的樱花开了,你陪我去看罢?”妹妹送香料回来,站在木樨下对他笑道。他合上书本,温柔道:“好。”
妹妹便噙着笑往屋里走:“我去拿花篮,拾些落瓣回来。”刚迈上台阶,她身形突然一顿,脚下踩空,险些跌倒。他忙上前扶住:“小心!”
她靠在他身上,脸色煞白,全身竟没有半分气力。他见势不对,抱了她放在躺椅上,急道:“怎么了?”
“冷……”她连呼吸都在颤抖。他伸手探她额头,全然不似常人体温,忙道:“我去请医师来!”
她虚弱地看着他,颤声喊了“哥哥”二字,闭眼晕去。
永嘉廿一年,洛城,郊野。
头顶繁星闪耀,仿佛伸手便可摘得星辰,脚下亦是一片辉煌,万家灯火尽在他视野。他御风而行,在夜色中急速前进。妹妹的病极重,他片刻不敢耽搁,直往万重山而去。
已飞了许久,他体力渐渐有些不济,便放缓速度往下方寻休憩处。身下是城名由来的洛河,星空倒映其中,泛起一片金光。
一声哭泣不知从何处传来,夹着风声传入他耳中。他一惊,在半空停住四顾。似有破空声自上方传来,他猛地抬头,只见一道黑影极速逼近——是一个人!
他愣了一息,昂首踏空而上,将那人稳稳接住。下坠的冲力让他身形一晃,待稳住身形低头,只见怀中躺着一名少女,满脸都是凝着血痂的伤痕。她睁眼看着他,冷风将眸中泪水携至他脸庞。
她全身似被一缕缕金色光线包裹,他来不及惊异,那金光突然顺着他肩臂缠绕而上,将他整个人席卷其中。他仿若身处洪流,只觉头晕目眩,无法挣脱。
金线从少女游移至他身上,他便似与她隔在两个世界,怀中忽然一轻,再触不到对方身体。少女抬手似要挽住什么,却直直沉下他臂弯,又向更低处坠去。他伸手去抓她手掌,最后一缕金线便沿着她手腕蹿至他身上,世界陡然一亮。
风声蓦的停了,他睁开眼,只见自己置身光海,身边不见少女身影。他记得前一瞬已挥出风翼将她托住,不知是否能护她平安落地。
周围无数金色光线游弋,他脑中一片混沌,身体也无半分力气。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从身体剥离,化作一缕缕金线漂浮四周,与这片光海融为一体。他无法思索,无法行动,失神地望着金光,渐渐陷入沉寂。
恍惚间,似有人在他耳边轻唤:“随风。”他勉力动了动眼睫,只看见一张模糊的面庞,接着便有什么东西被放入怀中,修长温润,似乎是剑。
“拿好,你不能死。”那人道。
一股宁静温和的气息从怀中物发散开来,缓缓包裹了他全身。先前的混沌眩晕感慢慢消失,他睁开眼,却早已不见那人身影。
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为何会在此处,他如初生婴儿一般,静静注视这片寂寥无垠的光海。不知过了多久,那声音再度出现:“你不该在这里,回去罢。”
他望着眼前人影,仍旧辨不清其模样。那人握住他手腕,将他怀中物取出,往虚空一划,身前便掀起巨大的气浪,先前从身体剥离、仍环绕在四周的金线泄洪般往下散落。
“此处距你来时不远,珍重。”那人将他往缺口一推,他周身便旋起狂野的冷风,在耳边呼呼作响。人影同光海愈来愈远,愈来愈亮,最终只剩一片刺眼的白光。
他回过神,发现自己站在雪中,整片天地皆呈银白,视野内竟无半点杂色。他身着单衣,衣襟在风雪中猎猎飞舞。
身后响起脚步声,他转身,一名清瘦女子正静静望着他。他朝她走了一步,两眼蓦的一黑,一头栽倒在地。
***
日光破云,庭前木樨随光影摇动。叶晞伏在床边,静静看着躺卧的白衣青年,身旁陆宸蹙着双眉,亦是沉默不语。
他眼睫微动,缓缓张开双眼。叶晞一把握住他手,惊喜道:“哥哥!”陆宸亦面色动容,轻声道:“风。”
他坐起身,微笑着望了陆宸一眼,又温柔看向叶晞:“晞。”
她双眼蓦地圆睁:“你叫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