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侠心怀坦荡,老夫岂敢隐瞒!”杯莫停停止啖栗,郑重地回答道。
“老夫一介白丁,贱名粗俗,不足挂齿。不过既然公子和娘子都想知道,那我也只好实话实说了。”杯莫停沉沉地吐了一口气,面露难色道,“其实并非在下有意欺瞒各位,只是老夫从前在这江湖上惹了不少冤家,虽说不是什么不解之仇,但终究是麻烦,要是他们知道我在这,必然要来寻我。他们个个武功高强身手敏捷,要是来一两个,我或许还能应付,要是来上三五个,那我就只能坐以待毙了。所以……”
“原来您是躲仇家呢?”邓林微微点头,略似信服。
江湖人行走江湖,哪有不结仇的?尤其似杯莫停这等武功高强之人,仇家就更多了。世人都知道,好大夫是靠无数的病人和医书积累出来的,好的武者则是靠自己的汗水和对手的鲜血“喂”出来的。邓林在心中喃喃道,这是他多年所见所闻的经验总结。
邓林抬眼瞥了杯莫停一眼,又环顾四周一圈,好似在防备什么,然后才压低嗓音悄悄道:“您放心,我们几个都是口风紧的人,你说了,我们决不跟外人说起。”
“你们三人,老夫自然是信得过的。”杯莫停颇为欣慰地含笑说道,他略吐了口气,又深抿了一下嘴唇,仿佛想从被茶水浸润过的嘴唇间挤出一丝酒水之余味。短暂的犹豫之后,他决定向三人坦白。
可这时杏娘先开了口:“隔墙须有耳,窗外岂无人?前辈还是不要说了,此刻外面夜黑风高,万一走漏了风声,可就不好了。倘若到时真有个风吹草动,那我们三人可该怎么办呀?”
杏娘眉头紧蹙,沉吟道:“置身事外,袖手旁观?那岂不太忘恩负义了?拔刀相助,与子同仇?怕是我们还没拔刀呢,就已成了人家的刀下亡魂了。”
“啊?”小缃瞪大着眼睛,两道眉毛紧紧地拧到了一块,半晌也没有想到松解的两全之策,“这……”
“你这臭郎中,一个名字,你较什么劲!杯莫停就杯莫停嘛,人家自己的名字,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干你屁事!”最后,小缃眉毛一挑,以风雷之势消解了眉头两团疙瘩。
“我……”邓林一时说不出话来。
“世道艰险,人心难测,邓公子多问几句,也是出于谨慎,前辈莫要介怀。”杏娘居中坐下,但坐姿更偏向邓林一些。
“你一路帮我们,救我们于危难,从无加害之心,这一点,我们三人早已铭感于心。今日你不以真名相告,想必也是不想牵累我们。只是接下来,我们几个人怕是要连累前辈了。”杏娘略迟疑了一下,“我们这次要去的地方正是前辈的家乡平江府。”
“果真?”杯莫停一惊,眼眸中的一丝喜色来得稍稍迟了些。他本想问三人去平江府的目的,但话到嘴边他又退了回去,转而作喜道,“那太好了,三位他日到得平江府上,若不见弃,就到寒舍小酌几杯。”
“地主之谊,你当然不能赖!”邓林觑着杯莫停说到“小酌几杯”时满目欢喜的样子,不由得笑了起来,笑声轻率而略失稳重,他又赶紧忍住笑容板着脸道,“到时你别像之前那样就好,总神龙见首不见尾!”
杯莫停嘿嘿一笑,满口应承。
“嘿哟,”这时,小缃带着悠长而讥诮的长尾音揶揄道,“现在倒好意思讨人家酒喝啦?刚还不是嫌人家不肯说真名么!怎么现在不嫌了?哼——说到底啊,不是人家名字假,而是你这个人,太假!见着人家只给我送了栗子,没给你送东西,你就嫉妒了!是也不是?”
“才不是!”邓林恨恨地瘪了瘪嘴,“一包炒栗,有什么可嫉妒的!”
小缃嗤的一笑,笑声很轻率也很犀利,“邓林——邓林——这是你的真名吗?听起来很一般啊,王供奉好歹也是官家深为器重的人,怎么会起这样的名字?”尽管邓林声称自己的名字是王希孟取的,但依照崔洵的口径,王希孟好像从未提及过这段经历,所以小缃对此将信将疑。
“余迹寄邓林,功竟在身后。公子可是好名字啊!”发声者,杯莫停。
“古有夸父逐日,中道渴死,临死之际,他抛却手杖,化作邓林。此林弥广千里,根深叶茂,为人遮阴;结出果实,为人解渴,这份功绩名垂千古啊。”杯莫停又说道。
邓林怔怔地盯着自己身前的茶杯,半晌无话,只觉喉头渴得厉害。
他自问没有夸父“与日竞走”的勇气,也没有“功载千秋”的鸿鹄之志,却也不愿苟且偷生、碌碌无为,但求轰轰烈烈、无愧于心。然多年来营营役役,兀兀穷年,终无有所得,不觉羞惭满面。
“君不见夸父逐日窥虞渊,跳踉北海超昆仑。披霄决汉出沆漭,瞥裂左右遗星辰。须臾力尽道渴死……哎,睢盱大志小成遂,坐使儿女相悲怜。”邓林不无自伤地慨然吟道。
杯莫停摇了摇头,看着邓林勉励道:“北海虽赊,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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