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快的小曲儿迈着愉快的步伐从后院挑帘进了来。见了杯莫停,他登时兴奋地跳了起来,没等杯莫停开口,就一把挽过杯莫停的手臂,说要请对方喝酒。杯莫停盛情难却,喜滋滋地就答应了。
饮酒过半,杯莫停才知,原来翠红楼的芍药姑娘有一个姐姐,是个半老徐娘,年老色衰,又病入膏肓,青楼老鸨嫌她又老又病,十分的晦气,就趁芍药姑娘不在时将她赶了出去,结果被邓林遇上了。他没有嫌弃那女子的出身,还用自己的偏方救了那女子一命。
事后芍药姑娘得知此事,十分感激邓林,所以作为报答,她就派人送了好多礼来。邓林本来没想着要收,可他想到他在嘉禾郡“缘来江馆”曾许诺杯莫停要请他喝酒的,所以他就把其中的一坛好酒留了下来,至于其余的礼物,则全部退了回去。
这一来一去,那芍药姑娘更是敬重邓林之为人,还专门遣人至鼎丰楼买了几坛上好的酒送了过来。邓林几番推脱不下,就把寄在了吴掌柜处。
杯莫停听完这酒的来龙去脉,心里更是高兴,跟邓林连饮了数杯。
只是邓林心中还系着杏娘和小缃,所以不敢喝得太多太急。而杯莫停则一如既往地鲸吸牛饮,没有一丝保留。二人一边喝酒,一边漫无边际地闲聊着,一会儿说说花,一会儿说说天,一会儿说说酒,一会儿说说地。
这一杯复一杯,酣畅而淋漓,二人也总好像有说不完的话题,酒入舌出,谈笑风生。
临近傍晚,二人酒兴阑珊,邓林见所剩酒水不多了,便起身去吴掌柜那里添酒。
还没走到前厅,便听见里面有人威逼恫吓的声音,他心头又惊又疑。凭着他多年市井生活的可靠经验,他敏锐地得出了一个判断——来者不善呐!
听那人咄咄逼人的口气,邓林不由得为吴掌柜捏了一把汗。尽管此刻的他有几分酒胆在身,但据杯莫停说百越春的住客以江湖人士为主,所以现下他不敢贸然闯进去。
邓林蹑手蹑脚地走近门口,矮着身子又把耳朵贴在门上,细细聆听着屋内的动静。
听声音,那人是个年轻人,而且是个中气十足的年轻人。
隔墙听声,着实费劲。邓林实在忍不住。他四下环顾,察看是否有人过往,因着雪后初霁寒气重,院中更鲜有人出来游逛了,连店中伙计都知道找个暖和不透风的犄角旮旯里躲懒去了,更何况住客了。
觑着左右无人,邓林揣着小心,伸出指头来在舌尖一蘸,用湿润的食指在窗纸上戳了个小洞,然后他眯起眼睛、缩着脖子往里面瞧去。
只见来人一身青色衣衫,头上一顶绣着云龙风虎图案的银灰色儒巾,腰间鹅黄色的香囊上还用金丝细线绣成了双鱼戏珠图案。全身上下都流淌着华贵典雅的气息,更有一种遗世独立的傲然气质。
不过这位风度气韵与众不同的翩翩公子手里竟摇着一把象牙为骨、翡翠为饰、红穗为坠的明月形合欢扇,扇面上绘的还是“刘阮遇仙”的图案,这让邓林大为吃惊。
那公子歇手之际,邓林更瞧见扇面的刘阮二人鬓角处还留有一个嫣红的小唇印。
邓林不觉眉头一皱,心里暗暗鄙夷地唾骂道:哼,原来是你这个登徒浪子!
“吴老六,你可别逼我动手啊。”
那青衫男子大摇大摆地坐在离柜台不远处的一张桌子边,翘着二郎腿,一脸嫌弃地瞟了一眼吴掌柜亲手奉上的热茶,别过脸来,又以傲慢的眼神瞧了一眼拱手立在一边的吴掌柜。
接着,他漫不经意地从自己的衣袖里抖出了个錾刻山水图纹的金三事连筒出来,从筒里牵了一个剔指刀,右手捏着剔指刀,左手屈肘支在桌子上,将五根弯曲的手指朝向自己,然后,旁若无人地剔起了手指来。
“三爷,你这不是为难小的么。你没有玄木令,又没有檀木令,我真的不能放你进去啊。”吴掌柜恭敬地回绝道。
邓林在心中暗暗一笑,这几日接触下来,他也算是摸清了这吴掌柜的脾性。这吴掌柜最擅长的就是随时随地都能摆出一副软弱无能、诚惶诚恐的模样来。
刻下,面对眼前这个盛气凌人的人,他的整副脸皮更是扭曲地拧成了一团。
“吴老六,你只要放我进去,什么玄木令、檀木令,我都能给你要来。”见吴掌柜一脸的为难,那青衫男子稍稍缓和了一下说话的语气。
不过,他那一双眼睛则依旧带着高傲的神气悠然地检查着左手那五根堪称完美的手指,俄顷,他嘴角微扬,似乎很满意自己修剪的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