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眼。几次三番下来,季俨终于福至心灵的明白了什么,赶上前去,道:“撞钟第四声了,想必事态紧急,我们快些去吧。“
季雁卿那残障一样的动作这才正常了起来,还蹬鼻子上脸的开始拿乔:“要不是你夸花好看,我至于停下来看吗?那是玩物丧志的东西,有这个时间不如——”
“不如多抄几遍经。”季俨从善如流的接道,十分的默契。其实随着他功力的恢复,抄经这事儿对于他而言,的确是算不上什么了,但季雁卿还爱拿这个说事,他也乐意接下去,久而久之这仿佛就成了两人之间的一个别有意味的暗号。
每当季雁卿嘴贱不知道又哪里惹了季俨不开心,季俨不知道他师尊是不是又来了每月必有的那么几天时,但凡这句话一出,彼此就都知道没事了。
季雁卿轻笑了一声,踏上石栈,从这里正好能看见从山下通往乾坤峰的天梯,从半山开始,无数人在往上赶——那是外门弟子,此次事态非比寻常,受传召的并非只有内门。他们每人手持着一盏灯,灯火如豆,通过灯罩陡然扩大了几倍,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像是一条绵延不绝,指引亡人魂归故里的河流。
尽管所有人心里都明白,入鬼域,毁内丹,那已经不是魂飞魄散了,而是灰飞烟灭。
灰和烟哪儿来的魂归故里呢?
有点冷。
季雁卿一哆嗦,立马被眼尖的季俨瞧见了,他看上去想伸手,又有点犹豫,就这么一会儿,季雁卿已经再自然不过的抓住了他的手,在他的手心捏了捏,嘴里含混不清的嘟囔:“你的手怎么比我还冷……”
季俨一愣,一时间有些不敢动,所有的知觉都集中在了手上,瞬间仿佛连那人指尖的纹路都能摸一个分毫必现。
他是什么意思?
季俨低头看了看季雁卿,没看出任何不对,于是试探性的握住了他的手,季雁卿顿了顿,却没有甩开,这才让季俨放了点心,牢牢回握住了季雁卿。
“风大,吹着冷。”
季雁卿没说话,两人的手都藏在宽大的袖子下,远看像是两人将袖子系在了一起一样。
季俨的眼睛微微睁大,有些吃惊的看着季雁卿——就在刚刚,季雁卿回握了他的手。尽管那动作十分轻微,季俨还是感觉了。
季雁卿欲盖弥彰的咳嗽了一声,一脸不自在的抬起头,道:“既然都冷,不如取个暖,一起走。”
说完他迈步向前走去,季俨猝不及防被他拉的往前一扑,这才回神,嘴角磕磕绊绊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渐渐扩散到了他的眼角:“山间风大,师尊慢些。”
“还慢,我们赶去守门吗。”
两人并肩,小动作数不清的手藏在袍袖下,在夜色与风雪里走向了三清大殿。
三清大殿早已被布置成了灵堂,初时这布置不怎么顺利,一群修士纵有通天彻地之能,却对凡人的死生大事非常不熟悉,就连案前的高台香烛,寻常瓜果都是在外门弟子的提点下才弄好的。长明灯倒的是方便,找两只瓷碗,倒上半碗灯油,捻几条灯芯草往里一插,碗下贴好符咒就行,可苏瑶偏不,她向来非常听话,熊孩子阶段在她身上仿佛被腰斩了,从不过分寸,这一次却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非得用最寻常的碗和香油,怀里揣着那根花缎的簪子,每过一会儿就前去挑一挑灯芯——就像是个普通人。
天青山所有人都在披麻戴孝,按规矩得守一年,但也就她一人是真的跪在三清大殿里,按照礼法规矩守了全程的。
季雁卿进大殿时,正好看见跪着的苏瑶,几个月内她似乎再也没有笑过,额头上系着的白色孝布看上去都比她生动。
季雁卿一时间几乎是不忍心叫她的。
但人逐渐到齐,韩诚手中夹着书信,肩头还停了几只传信用的鸟匆匆入内,所有人自觉噤声起身,等着韩诚例行公事一样的宣告。
说来也是奇怪,要说此次事件的最大受害者,除了满门无一幸免的潇湘子外,另一个就是天青,但反倒是天青一直被隔在世外,连外界进展到什么程度了都只能靠着这些书信传话知道。
有的没的的信件被韩诚匆匆扫了一眼就丢弃了,丢到最后只剩下了一张游白衣的。
游白衣这名字听上去就是靠谱的保证,没来由的,大多数人心头都一松,近乎迷信的认为事态必定有所好转——除了季雁卿,以及季俨。
“不会有好消息的。”季雁卿想,“只会更糟。”
果不其然,继六月初江南各世家破案不顺,七月初各修士如没头苍蝇四处坏事外,就连北辰番也是毫无动静,后一条听上去像好消息,但也是最大的隐患。游白衣也是这么认为的,并且他不再掩饰,直接在信件中说了出来。
这听上去没什么大不了的,从另一角度而言,北辰番没有动静便是最大的好消息,但季雁卿心里明白,不止如此。
韩诚顿了顿,终于宣布了下半条消息——江南李家,方家,白家,苏家同时灭门,尸体并宅院化为焦炭,连一棵树也没给留下。
众人惊惧,也有迟钝的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这并非是针对大家的报复,而是针对整个修真界的。
季雁卿抬头,见韩诚似乎十分劳累,面容有些说不出来的别扭,顿时刚刚还恶毒的想着‘不如不管了’的心猛然一沉。
韩诚是不是年轻一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