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的想法,无老寺拔地而起,陈衣于大雄宝殿树碑,刻下半部《太上妙法经》以及种种经文。
并留下一行:“本座陈衣,习全碑上经文者,可为本座记名弟子,他年佛道兴,可入本座道场,列座听道…”
第八十一年。
又拯救了一城百姓的陈衣,被一名瘦如枯槁的黄衣僧人拦住去路,对方自称奉菩萨之命而至,提出与他辩佛。
六珠正欲上前,陈衣制止。
“我来。”
他面无表情,静看着僧人:
“如何辩法?”
僧人双手合十,作揖施礼:
“施主只需回答贫僧几问即可。”
“请问。”
他倒要看看这和尚和那菩萨的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一问,血屠百万,可有悔?!”
质问声出,天地陡然变幻,阴风怒号,显化无数妖魂鬼魄缠绕在陈衣身侧,哀嚎恸哭,不绝于耳,乱他心智。
“佛门问心桥,快坚守本心!”
见状。
六珠花容微变,连忙提醒。
严格来讲这不算一门神通,这是佛门用于考验弟子的试炼术,渡桥则实力精进,迷惘则一身境界,化为乌有。
考验的是道心。
“问心?”
“我之道心,坚如磐石,有何惧之?”
陈衣神情古井无波,径直踏出一步,下一秒,万计妖鬼之相,俱被其一剑斩灭,他盯着黄衣僧人,淡然开口:
“无悔。”
“二问。”
“不敬神佛,不尊天地,可曾有悔!”
陈衣眉心,弥漫出一股神圣佛韵,平淡开口,道:“我心净时,何时不见如来?我心净处,何处不是西天?”
“我念即诸佛,我念即天地,为何有悔!”
第二步跨出,僧人倒退数步,呼吸渐渐粗重。
“三问,红尘苦渡,可曾对自己有悔?!”
陈衣终于紧皱剑眉,第一次正视自己的内心:
“悔…”
他突然毫无征兆发出大笑,充满讥讽与不屑:
“无悔!”
悔的应是这方天地!
天道降下红尘为牢,困住这芸芸众生,独我破开天幕穹顶窥得真正大道,我一生行事,随心所欲,为何有悔?
“噗!”
僧人一口精血喷出,七窍流血,气若游丝,但还是强行站定脚步,手捻印,厉声大喝:“那你可敢看观音!”
只见白虹掠空,佛性络绎,一尊光明的菩萨法相,赫然浮现僧人身后,一手擎天,一手朝陈衣做出镇压之势。
“三界皆苦,众生求渡,那我有何不敢…看观音!”
陈衣猛然抬头,神目萦绕着一圈淡薄金光,六珠摊开右手掌,金莲虚影绽放,接着,她口吐妙语,言出法随:
“皆,大欢喜。”
双方法相一并崩溃。
僧人气绝身亡。
陈衣断骨两根,晋级斩凡境。
春去秋来。
白驹过隙,随着陈衣与六珠走过的地方越来越多,无数生灵因他们,而免于苦难,两人的名声,越来越响亮。
有人称他们为菩萨转世,有人称他们为在世活佛。
这天。
陈衣收到一封纸鹤传书,是阿青写的,一种名为乡愁的情感迅速在心头铺开,陈衣决定提前结束游历,回家。
…
重新回到熟悉的村庄。
一路上。
陈衣想象了很多种和阿姊久别重逢后的场景。
比如阿青会爱上一个他不认识的男人,两人挽着手向自己打招呼。
比如阿青尝尽相思之苦,一见面便难以自持,将他拥紧倾诉衷肠。
再比如时间让他们从亲密无间,如胶似漆,变得君子之交淡如水。
可唯独没想到这种方式:
那一天大雨磅礴。
他推开门,阿青没有出来迎接,铜弓悬挂在房梁,桌子上有两碗白粥,两叠酱牛肉,与他离开那日如出一辙。
窗外风密雨骤,但门窗皆未锁,嘎吱作响,细雨被清风吹进木屋,窗台边摆放着一盆铃兰花,任由雨水拍打。
青裙女子躺在床塌,鬓角隐约有了白发。
她绾着发,很好看,那代表少女已经嫁为人妇,陈衣送她的洗髓丹她没有吃,用小盒子装好,紧紧抱在怀里。
她枕着软枕,沉沉睡去,似乎做了个美梦,她在笑。
那个出世不足百年,却几乎能够横扫三分之一个天下的年轻公子,认真地喝完桌上白粥,声音很轻,笑着唤道:
“阿姊,我回来了。”
她睡了,没有醒。
他也没能叫醒她。
…
在那场大梦的末尾。
她明知道自己没有醒来,或者说已经死去。
却看到自家那个连鬼神都得卖他几分薄面,杀生成仁的小弟,孤零零靠在床沿,嘴唇微动说不出话,很悲伤。
他为她立了一座碑,墓志铭除了她的生平,还添了一句私心:“何日北望兮不还乡,修路寂寞兮我心凉…”
对修士而言,花好月圆,萧郎婵娟,只是一种奢望。
修真一路凄凉,北凉,悲凉,这北凉二字,道尽了修士一生的寂寞,恰若风雪,修士一生,当真是寂寞如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