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淼抬目,飞快地看了他一眼。
如果没有猜错,这个吸血鬼就是这些天来都没有出现的密党亲王。虽然他的外表看起来只有二十几岁,但能当一群吸血鬼的老大,绝对很难对付。想活命,就不可以跟他硬碰硬,更不可以激怒他。
这样看来,让他误以为她已经不敢逃跑了,放轻对她的戒心,才有可能制造出逃走的机会。
明明已经吸完血了,这个家伙却好像没有放开她的意思,手还一直放在她的腰上。
虽说他的样子与人类无异,然而,从他身上透出的凉意,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眼前的是人类的天敌。就像狮子抱着兔子,就算他收起了利爪,兔子也绝无可能心安理得地享受被他梳毛。
唉,到底要抱到什么时候啊……
真担心他抱着抱着,忽然又来了吃夜宵的兴致,低头再咬她一口,那可就糟糕了。
叶淼心中发苦,如坐针毡,却不敢真的用力挣动,等了一会儿,再一次悄悄抬眼瞟他,眼光从他的下巴慢慢上移……就在这时,放在她后背的那只手的指尖忽然轻轻地滑动了一下。
他只是随意地动了动手指,但已成了惊弓之鸟的叶淼,却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了,猛地往前闪躲,额头却不慎实打实地撞上了他的下巴,立即红了一片。
她条件反射地捂住了额头:“嗷……”
察觉到身下的胸膛在颤动,眼冒金星的叶淼不可思议地抬头,看见了这个吸血鬼居然被她犯蠢的动作逗笑了,在“嗤嗤”声地笑着,狭长的红眼微微弯起,像水波潋滟的月牙泉。
眼睛弯起的弧度,和洛特的简直一模一样。
大概是因为看到了熟悉的影子,叶淼有那么一瞬间,似乎觉得他没那么可怕了。她放下了揉额头的手,犹豫了一下,终于鼓起勇气,道:“……你是密党的亲王吗?”
“不错。”他轻轻笑了笑,在月光与阴影的交织中,微抬下巴的姿态隐含了一丝倨傲,脖颈下暗青的血络隐约可见:“我的名字是贝利尔。”
至少他的态度还是可以沟通的,来而不往非礼也,叶淼小声道:“嗯,我叫做……”
“我知道你叫叶淼,格尔特告诉我了。”
叶淼愣了愣。
这些天来,唯一与她接触过的吸血鬼,就是那个沉默寡言、对他说十句话他也不回一句的面瘫管家。原来他的名字是格尔特啊。
贝利尔转头,看了一眼窗外,低声道:“时间很晚,也该休息了。”
休息?吸血鬼不是在晚上活跃,白天才睡觉的么?叶淼以为自己听错了,可随之而来,她的膝弯一冷,竟被他轻轻松松地抱了起来。
房间完全没有点灯,他的脚步却毫不凝滞,显然在夜间也能视物。
看见那张华丽的大床越来越近,一股危机感直冲叶淼的头顶,她霎时冷汗都下来了:“我和你一起睡在床上吗?”
贝利尔低头,眯眼道:“你想让我睡地板?”
叶淼差点咬到舌头:“不是。”
“那是想让我和你一起睡地板?”
“也不是。”叶淼没胆子说“我害怕你半夜饿了会抓着我咬一口”,万一反而提醒了他就糟了,只好硬着头皮,支支吾吾道:“我的意思是,我一个人睡在地上就可以了……我的睡相不好,夜晚会踢被子,还会乱动,还会说梦话,我害怕打扰到你。”
“是么?”贝利尔愉快地笑了起来:“那就让我见识一下到底有多不好吧。”
叶淼:“……”
这个吸血鬼,好像,有点变态。
贝利尔果然丝毫不为所动,将她放到了自己床上。这张大床上,光是枕头就有好几个,叶淼屁股一沾到床垫,就飞快地往里缩去,警觉又不安地瞪着他。
在黑暗中,她看见了贝利尔从容地掀开被子,躺进了被窝里,双手静静地放在了腹部上,姿势非常规矩,规矩得就像躺进了棺材里。
叶淼抱着枕头坐在一边,心里七上八下,分辨不出他是不是已经睡着了。寂静的深夜,她听不见他的呼吸声,也看不到他胸膛有起伏——也对,吸血鬼本来就不必呼吸。
她其实早就已经困了,可又不敢真的忤逆他,睡到地板上去——对于这个等级的血族而言,即使已经沉睡,身边一点很小的动静应该也会惊醒他。
乌云稍褪,月光从她背后洒入室内,一寸寸地上移,勾勒出了贝利尔的侧脸和长得过分的睫毛。
记得之前,在马车上遇袭时,她被游荡的吸血鬼粗鲁地捏住手腕,拖到他们跟前,她有一种被尸体挟持的感觉,湿冷,滑腻,恶心。但她被贝利尔抱着时,却不会联想到尸体,而会让她想到冷白美丽的石雕像……
原来在闲谈时洛特说的话是真的,吸血鬼有严苛的等级制度,上等血族与低等血族的形貌天差地别。淬毒越多的花朵就越是妖冶迷人。
妖魔鬼怪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们长了一张天使一样难以抵御的美丽脸蛋。
左思右想,见他真的没有再动过,叶淼终于放弃再盯,破罐子破摔,决定也躺下去了。说实在的,床上和地板,区别只在于后者多了一层心理安慰而已。
睡相差这回事是她瞎说的。不过,凡事总有万一,若是不小心滚到了他那边去就惨了。叶淼偷偷把好几个枕头堆在了身后,铸成了一道“防护墙”,这才蜷成了一团,用衣领遮着脖子,闭上了眼睛。
这是她被抓到这里以后,第一个可以睡在床上,有被子盖的晚上。这张床宽得让几个人在上面打滚也绰绰有余,被子轻软如云雾。前半夜的她不敢放心闭眼,总是闭目养神一会儿就又睁眼,用余光往后看。好在,她想象中的恐怖情景——回头看见一双幽幽发光的眼睛在背后盯着她,并没有发生。后半夜,她终是抵偿不住困意,睡着了。
她这一觉睡到了天光亮起。房间的窗帘拢着,只漏入了黯淡的光线。身边已经空了,贝利尔早已不在。叶淼坐起来,第一反应是摸摸自己的脖子,没摸到什么酸胀的感觉,才松了口气……看来他走的时候没有吸她的血,万幸万幸。
仿佛有人预算到了她的起床时间,才醒来没多久,房门就被敲响了。
敲了三下,等了十秒,外面的人却没有立即推门进来,而是问道:“请问可以进来吗?”
这平板而苍老的声音是管家格尔特。
叶淼连忙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呃,进来吧。”
门开了,格尔特站在走廊外,出乎意料地,他没有带着早餐的托盘,而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殿下请你下去一起用餐。”
初来乍到的那几天,即使可以外出,叶淼也只在房间和浴室中两点一线地移动,这是她第一次被带到了古堡的另外一层。
这是一个跃层的中厅,穹顶足有三四层楼高,全石建造,壁炉里的火烧得正旺。今天是阴天,落地窗的窗帘挽了起来,大厅中央是一张长长的餐桌,可以容纳好几十人坐,长得坐在两端的人估计都听不见对方说话的声音了。
桌子上铺了干净的白色桌布,摆放着鲜花、烛台、层叠的杯碟等物。
消失不见的贝利尔正坐在了上首,听见她的脚步声,他微微一笑,示意她坐在旁边的位置上。
整个大厅里,除了他和管家以外,一个仆人也没有。
其实,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她比较想坐在离他远一点的地方——叶淼对他仍有忌惮,如此腹诽。明面上,却不敢反抗,老老实实地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格尔特为她拉开了椅子。
因为视觉关系,在拉椅子的时候,格尔特的鼻子微动,忽然嗅到了这个人类女孩的身上……多了一阵气味。
她被殿下咬过了,留存在她的后颈肌肤上的是一阵只有血族闻得出来的霸道气息,就像动物圈地盘一样,让其他血族一闻就知道这个人类是有主的。
真是稀奇。
一开始,她误把殿下当成了人类。殿下居然罕见地起了玩心,和她开展了“假装是人类”的游戏,还一装就装到了今天也不肯罢休。
格尔特尽职地侍奉了殿下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这么孩子气的一面。虽然不知道殿下打算玩到什么时候,但只要主人觉得开心,作为一个优秀的管家,格尔特会继续帮助他隐瞒。
叶淼一坐下,贝利尔笑着打了个响指。很快,格尔特就将早餐端了上来——只端了叶淼的那一份。
揭开盖子后,碟子中放了一块煎得色香味俱全的牛扒,不见血丝。不仅如此,格尔特还在吩咐下,为她的高脚杯倒入了香醇的葡萄酒。贝利尔的前面则没有放任何食物,空荡荡的。
叶淼有点傻眼。作为囚徒,这样的待遇是不是也太好了点?简直比她和洛特被关起来时还要好。
想起洛特,她的心情又不免低落下去了——洛特昨天晚上突然失踪,一定和贝利尔有关。也不知道他现在是生是死……
贝利尔将她纠结的神态收入眼底,往椅背上一靠,微微笑道:“你好像有话想问我。”
“那个,贝利尔。”叶淼不安道:“和我一起被关在你房间中的那个人类,现在在什么地方?”
贝利尔歪头,不肯放过她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你很在意吗?”
“当然了,他是我的朋友。”叶淼不由自主地捏紧了刀叉的小柄,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恐惧道:“你已经吃掉他了么?”
贝利尔不以为意道:“没有,我不喜欢他的血味,已经消除了他的记忆,把他放走了。”
“放走?”叶淼一愣,完全没预料到他的回答,脱口道:“这是真的吗?”
贝利尔失笑:“为什么不是真的。”
叶淼怔然。她原本以为,被吸血鬼抓住只有死路一条,她的下场,应该就和在南部红灯区见过的干尸一样,没想到居然还有生路可走。
如果他不会杀掉已到他囊中的人类的话,那么,即使她找不到机会逃跑,也许有一天,他也会照葫芦画瓢地放走她。
这么一看,虽说贝利尔也是个可恶的吸血鬼,但是,相比起他那些杀人如麻、面目可憎的同族,他似乎要好上不止一点。
大致猜出了她心里在想什么。贝利尔收回目光,拿起酒杯抿了一口,心情似乎不错。
他的姿态带有一种贵族式的优雅,并不是装模作样地端着,而像是一种习惯。脊背一直挺直,摆放餐具时,也不会发出声音,十分赏心悦目。
格尔特已经不在大厅里了,只剩下他们两个在用餐。
随着时间推移,窗外的乌云渐渐散开,一丝稀薄的日光打斜照在了地板上,形成了一缕梦幻的光斑,将贝利尔的侧脸映成了一片无暇的白皙,像是铺了一层碾成碎末的细钻。
真奇怪,他的作息和对阳光的反应,为什么和别的吸血鬼不一样?
即使阳光真的不会杀死他,此时也没有直接照射在他身上,可作为吸血鬼,应该还是对太阳有着本能的抗拒的吧?也肯定不怎么舒服。
正如他的管家在阴森走廊里走路时,也会下意识地躲避阳光的斑块。
难道说……他并不是纯粹的吸血鬼?是人和吸血鬼的混血?这类吸血鬼里,是最容易出现日行者的了。
可吸血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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