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诛心了。
咏雪顿时脸色苍白,无措地看着张伯年。
张伯年忙拉拉她的手,宽慰道:“无妨。”
这个动作惹恼了黄露露,她尖叫一声,夺门而出。跟在她后面的两个小丫鬟忙傻乎乎地跑出去。
经过这一出,店内的气氛有些尴尬。
阿元讪讪地站在一旁,道:“要不,先喝口热茶罢。”
辛嫂子撩帘,笑眯眯道:“羊肉面好了!”
张伯年见状,忙与咏雪道:“我先回去了。”说着照旧挺直腰杆子,跨过门槛,大步离去。
咏雪欲言又止,伯年哥比她家还穷,他给她买了糖炒栗子,不晓得还有没有钱吃饭。
苏云落收敛好心情,从隔帘出来,淡淡道:“咏雪。”
咏雪这才回过神来,自家娘子还在店里呢,当下大窘,只垂下头,面皮红得像煮熟的虾。
“净手吃面。”苏云落只道,袅袅进去了。
辛嫂子做的羊肉面十分好吃,苏云落吃了大半碗,觉得肚子有八分饱了才停止。方才的事她并不在意,以为只是一个小插曲。她在天井里踱步消食,约莫走了两刻,才吩咐咏雪灌好汤婆子,预备午休。
咏雪战战兢兢,胆怯地做着事,灌汤婆子的时候,还差点烫了手。
苏云落无奈:“我并不责怪你,你不用害怕。”想了一想,又道,“你是姑娘家,千万要保护好自己。”赶考书生在上京前,与心仪姑娘偷吃禁果的事儿太多了。到时候她可不希望咏雪挺着个大肚子,哭哭啼啼的。
咏雪羞红了脸,讪讪应下。
汤婆子灌好,膝下盖着羊毛毯子,苏云落看了一会书,便昏昏欲睡起来。
仿佛刚迷迷糊糊进了梦乡,赵栋正伸出手指,指着她,正要开口骂,她隐隐约约听到辛嫂子在叫:“咏雪,咏雪。”
咏雪赶紧嘘了一声。
须臾后,门被轻轻带上,只有寒风轻轻吹着窗纱,撩拨起一些微小的声音。
她瞬间醒了。
等了许久,外头静悄悄的,咏雪没有回来。
咏雪向来是个听话的,若是她歇着,她就守在屏风外,学着做鞋子。这也是她吩咐的,她希望以后咏雪嫁了人,也会一两样手艺,至少饿不死。
苏云落又静静地听了一会,睁眼,下榻,趿鞋,披上斗篷,又整理了一下发鬓,打开妆匣子,抿一抿口脂,让自己显得精神些。
她悄无声息地走到连接铺子的门帘处,才听到咏雪隐隐约约的抽泣声。
有人在说话,声音不大:“……想清楚了便去劝解张伯年,否则,往后他若是不顺,到头来怨恨的是你。”声音温厚,但讲话毫不留情。
这把温厚的声音有些熟悉。
苏云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想起来了。
是那个讨厌的顾闻白。
没想到他还亲自到她的铺子里教育起咏雪来了。虽然他说的有道理,但一个巴掌拍不响,若是张伯年是个专心读书的,不想祸害小姑娘的,便不该让咏雪生了这等心思。
呵,欺负人欺负到她头上来了。苏云落向来是个护短的。
顾闻白正在气头上。张伯年有才华,家穷,是他看好的苗子。不过张伯年向来桀骜不驯,镇上的商户极少喜欢他,更不要提资助他了。这次他好不容易通过秋祭,说服黄家资助张伯年,没想到才过了一个晚上,张伯年就给他搞出这样的幺蛾子。小小年纪,便因着儿女情长而耽误了前途,他又好气又好笑。张伯年如今还在灵石镇上,灵石镇小得可怜,张伯年便以为灵石镇是他的一辈子了吗?若是以后到了京城,有姿色有才华有家底的姑娘家不知有几许,他定会后悔早早私定终身罢。
不过,顾闻白也晓得,到那时候,张伯年尚有反悔的机会,而留在灵石镇上苦苦期盼的咏雪,则要赔上一辈子。
见咏雪脸儿苍白,不过才十二岁的年纪,垂着脑袋,他也不忍心再说,便想说一些安慰的词——忽而一道清冷冷的声音响起:“顾老师莫不是以为,我们咏雪死缠着张伯年罢?”
他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在门帘处,站着一位脸若银盘,眉似远山,嘴儿艳红的大姑娘。她穿着豆绿色的斗篷,此时正一脸讽刺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