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走是留（三）

欢从一个毛头小伙子变成了意气风发的企业老板，再回看自己这十年，要说没有一点心里落差那也是自欺欺人。

    “我前几天看到阿姨了，在朝阳医院住院呢。”傅欢突然说。

    崔岩吓了一跳，这段时间因为学校的事他一直没回郊县，不过也打了几次电话回家，没听说母亲身体有什么状况。

    “我也是碰巧看到叔叔给阿姨送饭才知道的。你也别担心，还是老毛病，医生也说没什么大事，我估计这会应该已经出院了。不过我看叔叔的腿也越来越不利落了，上个楼梯都费劲。”

    傅欢的话不紧不慢，像是再拉家常，却让崔岩不由自主的联想到父亲拖着病腿，拎着饭盒，一步一步走上台阶给母亲送饭的样子，心一阵抽搐。

    “他们不告诉你是怕给你添乱，不过作为儿子，你真的不合格啊。”傅欢拿起茶杯，喝了口茶，静静的看着崔岩。

    崔岩颓然的靠在沙发上，抚着额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几年他的精力基本上都放在月月身上，对于父母确实亏欠了太多。

    “叔叔阿姨都是奔七十的人了，月月又是现在的状况，你难道就没想过改变一下现在的生活？”

    成功激起了崔岩的内疚心，傅欢终于把话转到了正题上，“我那缺一个教学总监，副总经理的级别，薪资待遇你不用担心，至少是你现在的三倍，此外还有奖金，年底分红。”

    崔岩没说话，其实从傅欢进屋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傅欢来的目的是什么，而且这也不是傅欢第一次来找他，只是他习惯了讲台，对于傅欢的机构实在没什么兴趣。

    见崔岩不说话，傅欢反倒是心里一喜，以前每次提到这件事崔岩都会一口拒绝，但今天显然思想有些松动，看来这次补课被通报的事多少对崔岩的心态有些影响。

    “就算你不为你父母考虑也得为月月考虑吧，你现在连她上幼儿园都快供不起了。你要知道她的情况，将来还有大把的银子要供出去呢。我知道你舍不得这份职业，但是你也要考虑一下自己的情况。一中的郭怀顺你知道吧，也是离异，而且上有四老下有俩小，不比你的境遇好多少。现在从一中出来去了我那，每个月到手的至少也有两三万，还没算奖金和分红呢，而且他下个月就结婚了，对象也是我们公司里的员工。所以老崔你得想清楚，男人永远不是为自己活的也不是为所谓的事业活的，男人就是为家人活的，而现在的你活不起！”

    傅欢长长的说了一段话，说的有些口干，拿起茶润了润喉咙，继续说：“我也不是说公立学校不好，教师这个职业不好，只是说它不适合你现在的情况，这份工作满足不了你目前的需求，甚至连安全感都给不了你。你当老师的，学生有问题可以找你，因为你是老师，这是你的责任，可是当你有问题的时候你能找谁？不还不得靠自己？”

    “老师也是人，也有难处，有一个个过不去的坎，但是当一份职业无法给你生存保证的时候，你就要考虑动一动地方，尝试一种新的活法。当然我也不是说你一定要到我那去，优秀青年教师，骨干教师，教坛新星，赛课一等奖，还发表了这么多的教学论文，你的教学教研能力有口皆碑，我相信有的是教育机构请你。所以我只是站在哥们的立场，给你提个建议，是真心想帮你。”

    傅欢拍了拍崔岩肩膀，一脸真诚。崔岩一直都没说话，傅欢说的一切他都明白，但真正切中他要害的只有那三个字‘安全感’。正像傅欢说的，崔岩没有‘安全感’，甚至说他的每一天都是在一种极度不安下度过的，他担心月月，也担心父母，他还在担心将来，担心自己有没有能力应对将来可能发生的一切不好的事情。闭上眼想，睁开眼也在想，内心的恐惧让他经常彻夜难眠。当老师的似乎不该谈钱，可是钱这个东西有些时候确实很好用，至少它可以买来一丝崔岩需要的‘安全感’。

    “让我考虑一下吧。”半晌，崔岩嘴里艰难的吐出了这几个字，对于他而言，这就意味着迈出了对生活妥协的第一步。

    傅欢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满意，对待崔岩他用的是对待家长们的那一套办法，就是不断的刺激对方，增加对方的危机感，然后再适时的给出一个看似合理的解决方案。这属于激情消费，一旦对方的激情冷却下来，结果就变得难以预料了。

    就在傅欢准备趁热打铁的时候，屋里忽然传来一段琴声，是电子琴，曲调欢快流场，还不时的夹杂着月月咯咯的笑声。

    傅欢暗暗叹了口气，千算万算却忘记了张洁‘大小姐’的身份，这是借着琴声给他下逐客令呢。

    傅欢知道今天已经达不到他想要的结果了，找了个理由起身告辞，不过在出门的时候还是叮嘱崔岩要认真的考虑一下他的建议。

    崔岩点了点头。

    送走傅欢，崔岩推开卧室的门，看到赵晗正在手把手的教月月弹电子琴。每一次手指敲动，伴随琴键的叮叮当当，月月咯咯笑个不停。

    崔岩没打扰她们，只是靠在门边静静的看着，随喜而喜。

    “崔老师，以后让月月跟赵晗学琴吧。”张洁坐在一旁笑着说。

    “对对，月月特别有乐感，我愿意教她。月月，你愿意跟姐姐学琴吗？”赵晗冲月月眨了眨眼睛。

    月月没说话，却垫起脚在赵晗脸颊上亲了一口，然后又咯咯的笑着，手指在琴键上一通乱弹。

    乱弹就乱弹吧，崔岩笑了笑，对他而言只要月月喜欢，月月高兴，他什么都愿意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