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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眸看了一眼大慈大悲的佛祖金身,想到自己半生隐忍苦熬,才换来几天安宁清静日子。过了今夜,一切化为虚无泡影,不由得满脸苦涩。
观音殿。
盘膝坐在蒲团上,周至柔摘了钗环,任由满头青丝垂下,像一位普通的信女,仰望普度众生的菩萨。
菩萨也无言。
不久后,章岂的沉重脚步声响起。
大门随即咯吱一声,合上。
他也脱了玄色甲衣,一身佛头青缂丝宝相花锦衣,腰间系着蟠离纹玉带。手中提着一盏万字灯笼,沉默的把两排灯架子上的蜡烛,一一点燃。
周至柔转身,正好看见章岂动作轻柔,点亮了最后一根蜡烛。亮堂堂的烛火下,他鬓角星星点点的白发,看得分明。
而且他眼中,也没有预想中的骄纵得意。
“夫人每个月都来烧香拜佛,可是心中有什么求而不得之事?“
章岂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沉默。
事到临头,周至柔才察觉自己没有那么坚强,强忍着,“我家宅安宁,夫妻和睦,子女贤孝,能有什么求而不得。拜佛,不过是因为感谢上天对我周至柔的垂怜。“
“呵呵,夫人果然贤良,不愧是满京城公认的贤妻良母。丈夫的孩子,也可以视若己出。“
周至柔当即就想反驳,她亲手带大的,本来就是她的孩子!可想到此时此刻,反驳有何意义?
继续沉默。
“我章岂一生,不信神佛,只信自己。可是现在,倒是想求一件事……“
“若是能重来……“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
一夜过去,灯芯都已烧光,蜡泪在灯架上层层堆积。周至柔熬了一夜,熬得人黯淡憔悴。直到章岂出去了,带着他的黑家军离开福鼎寺,她犹自梦一般——
章岂就这么走了?
怎么和她想的不一样?
可做与没做,有什么区别?她的清白,她的名声,已如落入污泥的白雪,再也洗不干净了!
……
翼山侯府。
阿碧哭着进了后院的小小庵堂,“夫人!侯爷说你败坏了门楣家声,要你、要你……“
“怎么了,要休了我么?“周至柔面容枯槁,一片心灰若死。
“不是。老夫人说应赐你一条白绫,不过老爷念及您这些年善待少爷、姑娘们,用了心了,说,留你一条性命。让你去黄桷庵出家为尼!“
“呵呵,哈哈!“周至柔眼角流下一滴泪,随即笑出声来,十余年来伺候老小,战战兢兢,不敢有一日麻痹大意。不过一处污点,一切都是白搭!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纵然一千个不甘心,又能如何?
满心愤慨、怨恨的周至柔,只带了两件换洗衣衫,就被翼山侯府的人强迫着,送到了处置犯错勋贵女眷的黄桷庵。
半年后。
周至柔还是带着同样的小包袱,从黄桷庵里走出来,看着久违的蓝天白云,梦幻一般,
“兄长来接我回家?“
“是。“周瑛坐在灰扑扑的马车上,低调的不行,
“上月翼山侯卷入叛乱,皇上下旨抄家灭族。你出家入了修行,不再获罪名单上。“
“哈哈,这么说来,我反倒因祸得福?“
周至柔忍不住放声大笑,
“翼山侯死了没有,速速带我去祭奠。我要给他们全家做上七天七夜的水陆道场,不然怎么能报答他们对我的大恩大德啊!“
半年的出家生活,真是将周至柔逼得太狠了。她的变化太大,简直脱胎换骨,换了个人似地。
坐在马车上,都忍不住放声高歌,就说嘛!她求了那么多次佛,烧了那么多香,不是白费的。
上天还是厚待她啊!
忽然间,拉车的马嘶鸣一声,车厢咚咚咚利箭穿透。
有人袭击!
马车受不住惯性,翻车了!
天旋地转间,车帘掀开,一刹那,周至柔分明又看到黑甲军的身影,是他!
又是章岂!
看她终于得到自由,不肯放过她吗?
陷入最后的黑暗之前,周至柔心头只有一个念头:到底什么仇什么恨!非要置她于死地!若有来生,看我怎么弄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