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夏日的夜里,群星闪烁,蝉鸣不断,融融的暖风吹着倒是不冷,只是这样站在廊下罚站,对一个断腿才刚刚痊愈的小孩来说,有点苛刻了。
周至柔站得累了,就换一条腿支撑,左右互换,不抱怨,不吭声,安静的胜似树底的蝉虫。
透过门缝,章岂负手缓步走过,眼角的余光瞥到,顿时脸色发黑。
“岂哥儿……“
“休要废话!“章岂一摆手打断珍珠的求情,“该干什么的干什么去。少爷我今天不想早睡,上次智恩大师傅说了什么来着,哦,念经。玳瑁,你来,给我念<法华经>。“
玳瑁清透的声音从门缝中传来,“……我有微妙法。世间所稀有。若能修行者。吾当为吾说……“
此时也只有佛经能让人心平气和。
一字一句,念了大半时辰后,章岂又叫人煮栗子瘦肉粥,趁热喝了香浓的一碗后,又嫌弃栗子老了,吃着不香甜,让人再煮开胃的“酸笋鸡丝粥“。王二媳妇忙得团团转,待煮了拿来,他又觉得饱了,不想吃,先放着。
“哦,那起个小火炉,岂哥儿什么时候想喝,都是热的。“
“嗯。“章岂随意的摆摆手,盘膝在毯子上打坐,呼吸吐纳。
每日的功课做完,瞅瞅漏壶,大概过了酉时。
谷莠大概在门外站了整整两个时辰了。
就她那条断腿,竟能坚持到现在?怎么可能!章岂脸色越发难看,猜测到一种可能——断腿可能早就好得差不多了,这段时间一直装着呢!
可恶,可恨!
章岂拍了一下桌子,命人掌灯。
夏日的夜晚他不喜欢太多烛火,门窗的轻纱遮得不够细密,总有钻空子扑来的飞蛾飞虫,不经意就咬他一口,防不胜防。
“岂哥儿,纸铺好了。“
螺钿乌木卷头案边,章岂卷起袖口,自己磨墨。先用砚滴加了几滴水,右手拿着墨块慢慢磨了,等墨汁在砚台里化开。这块墨是加了香料的,有一股沁鼻醒脑的气味,闻起来十分舒爽。
就着这香气,写起字来也是酣畅淋漓。
一口气写了六封信。第一封给靖远侯,洋洋洒洒写了整整三张信纸,上面写了他在庄家的生活,总体就是四个字:安静清幽。没有闲杂事打搅,正好读书。关于从假山跌下来的事也写了,受了点皮肉外伤,留了一道半寸长小疤痕,珍珠等人大惊小怪,天天盯着他,给他擦去疤痕的膏药。他表示,以后一定会注意,受了伤太麻烦了。
一封给嫁到尚书府的大姑母,先问候姑母姑父的安,在回忆了旧日在京城和表兄弟们在一块的欢乐时光,最后才说很担心独自在京城的父侯身体,希望大姑母有空多去看看。若是方便,请了相熟的太医看看。
一封给小姑母,语气就随意亲近多了,请小姑母问有没有好的骑射先生。章家以骑射立功封侯,他不想长在脂粉堆中,日后连马都不会骑,坠了祖宗的威风。
第四封,给曾经在靖远侯府当过幕僚,后来考上庶吉士的陆鼎一陆先生。陆先生算是他的启蒙恩师,书信联络也不会让人惊讶。信中的话语都是白话文,看似寻常,好像只是普通的问候。但具体传达了什么意思,就只有章岂和陆鼎一本人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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