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少在九道弯胡同和对面来的人撞了个满怀,这一撞力气可不小,来了个人仰马翻,被撞得头晕目眩,脑门子生疼,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气急败坏张口就骂:
“他妈的…谁啊?谁啊?撞丧呢!”
说着低头一看,刚买的栗子撒了一地。更要命的是地上还有泡屎,也不知是人的是狗的,栗子掉地上来回一轱辘,全都成了“粪球了”。他这兜里一共就这几个大子儿还都便宜土地爷了。
“唉!大德祥改祥记——可缺了你妈大德了!”说着抬起头怒目而视“你瞎啊……我你妈……”
狗少一看,对面站着的却是个年轻的小媳妇。这小媳妇穿着一身蓝布印花衣裤,四鬓刀裁,眉目如画,唇红齿白,眼含秋水,面如桃花,身上还带着一阵浓浓的脂粉香气。怀中抱着个孩子,孩子背对着狗少,趴伏在妇人肩头,好像是睡着。
小媳妇见撞了人,神色有些慌乱也不敢抬头,急忙低头躬身施礼嘴里只说
“对不住!对不住!这位爷,我真不是诚心的!”
狗少一见这美貌的小媳妇,满肚子的火儿瞬间就都散了,就觉得心里开始长草,说不出的心痒难耐。再听见小媳妇一说话,声音犹如仙乐,就觉得浑身一阵酥软,连骨头缝都麻酥酥的,不觉就开始心猿意马起来。
狗少堆出一脸谄媚的笑容,乐得就跟要咬人似的,看见小媳妇躬身施礼忙作势伸手搀扶,嘴里还忙不迭地说道
“不碍的!不碍的!都赖我!不是你撞的!大概其是我自个儿踩空了,自己摔的!”
刚才还骂娘呢,一看见是个有姿色的小媳妇,立马来个出南门奔西沽——“大转向”,您说这不贱骨肉么!
有些个男的就这样,见了女人走不动道。要不怎么老天津卫有些酒馆,都备着些长得漂亮的女招待呢,专门就为了应付这种人。那时候女招待还有个绰号,叫“玻璃杯”。这玻璃杯一出,再难缠的男客人,都能给捋顺溜了。
这狗少就是这种人。见了小媳妇明眸皓齿,还带着三分媚态三分风骚,早就魂飞九霄外了。
哎呦!大嫂子您了没事吧!都怨我,出门没没带眼,没撞坏了吧!”说着狗少就要伸手相扶。
小媳妇赶忙后退一步低头道:
“没事没事!不敢劳烦这位爷,我有急事儿,请这位爷让让!”
狗少更殷勤了:
“呦!怎么了,孩子病了!大嫂子您了爷们呢,怎么让您自己带孩子看病……”说着故意挡在小媳妇身前“您了认识医院么,我这也没嘛事,要不我送您了一趟得了!”
小媳妇看狗少挡在身前不愿再纠缠,一闪身绕过了他疾步而去。狗少吃了一惊,看这美貌的小媳妇缠着足,一双小脚,没想到动作还挺快。这时小媳妇背着身,他才看到那怀里的孩子长什么样。
那孩子四五岁大,长得白白胖胖,虎头虎脑的,眉角有颗淡淡的胭脂记,正趴在小媳妇肩头似在酣睡。狗少只觉得这孩子有些面熟,好像在哪见过,不一时也想不起来。
刚才和小媳妇说了两句话,正是色不迷人人自迷,狗少是穷心未尽色心又起。就觉着一定要看看小媳妇到底是哪家的,以后再想辙勾搭上,于是三姐家也不去了,贼着(这贼着就是天津话盯着的意思,这贼字在这读一声)小媳妇就一路下去了。
这小媳妇说来也怪,放着大街不走,专挑人少的小胡同串。从南门外西市大街后身的太平庄,一路沿着小道奔着亲仁里走。狗少以为小媳妇就住在前面不远的同德里,谁知道小媳妇一转弯奔着邢家胡同就去了。
狗少常年吃喝嫖赌身子很弱,那叫十二个时辰缺六个,身子虚,为淫害(申、子、戌、未、寅、亥)。虽然他这二年在街面上混迹,身子比原来好了不少,但他底子太差,跟着小媳妇这一顿乱串,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可小媳妇呢,抱着个孩子,还是一双缠足的小脚,却步伐稳健,还越走越快。
此时天色将晚,云际红霞浮动,小媳妇越走越远。走到烈女墓的时候狗少双腿发僵,实在跟不上了,可小媳妇还是奔着德山里和央业里的方向走,眼看就要到了西营门外的乱坟岗。
狗少心里也纳闷,心说“这娘们儿抱个孩子,去乱坟岗子干嘛呢?”
抬头看日落西山,眼看就要天黑了。狗少脚步虚浮一脚踩空来了个趔趄,碰巧低头一看,脚边扔着根竹签子,签子上有两个红果,这红果就是山楂也有叫山里红的。
不知道谁掉在这的,是根没吃完的冰糖葫芦。一看见这冰糖葫芦,狗少猛的一激灵,突然想起小媳妇抱着的孩子为嘛这么面熟。
“这不是老九他们家小子么!这娘们儿也不是老九他媳妇儿……这事儿有点蹊跷……”
他突然想起小媳妇抱着的胖小子不是别人,正是宫北街摆摊卖糖墩儿的老九他们家孩子。
这糖墩儿就是冰糖葫芦,是用竹签子穿上一串红果,再裹了冰糖熬成的糖稀做成的北方小吃。红彤彤的红果裹了糖稀,晶莹剔透,就和包着一层水晶似的,看着就让人觉得那么喜庆,咬上一口,甜脆的糖皮配上红果,酸酸甜甜十分开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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