谣已经进退维谷到这般地步的情形里,下面那些文官还送来了一份新的战报,称付寻松所驻守的葬河沿线遭到蜀地突袭。
湛天谣听着王座下臣子战战兢兢地禀着葬河河道来的消息,以及种种以头抢地的恳请,无外乎是她不可能无中生有变出来的辎重粮草补给,蜀地来势又十分凶猛,她却变不出增兵。
唯一让她庆幸的是,四年前就已经下令封闭了羽山道,避免了蜀地借道龙泉致使虞宫腹背受敌的绝境。
对大厦将倾抱着力往狂澜想法的人,是永远不可能知道这种“民载舟亦覆舟”的“将倾”是根本无法下手挽救的。而她自认从不是暴君,不知为何一场大灾就让自己的郡土下只养得出暴民,心念一变再变,不得不狠下心来,让自己手下的“兵”去杀自己的“民”。
可她醒悟的很晚,自相残杀的也太晚,手下已经没多少能跟叛军为敌的人了只能说是咎由自取的末路。
湛天谣挂着冷笑听完座下臣子的哭诉,起身披上甲胄。
她在临行前去看了一眼湛氏的神树以及无根之花燃烧后残余下来的灰烬。
如果,她能不管葬河一带的郡界把付寻松调回来,腹背受敌的就会变成那些叛军;如果,她能在叛乱初始时,就狠下心来把那些招安抚恤论调的臣子都下狱;如果,她能听居中的箴言果断解决掉开始的那十万暴民,这场内乱根本不会持续四年之久;如果,她没有烧掉这些花,还有最后一点依仗……然而,大势如滔滔泛滥的泊水,从未有过如果,即便是一郡之王,到了此时此刻,亦只能随波逐流。
湛天谣离开那片灰烬,经过王庭中的花园,在那座母亲杀死父亲的小亭面前短暂地停了片刻,然后抬头往了一眼王宫上方如黑云般漂浮的、隶属于她的战雉队。
战雉飞得太高,只能看到零星的黑点。
这只战雉队人数约三千人,全部集结在王城上空的时候,只要飞的略低一些,简直如同遮天蔽日,乃是历代天帝遵循初代天帝的遗诏给虞宫湛氏留下的一种搏命手段。
战雉队以一敌百又如何?
四年过后的现在,王城被围,她都不知道三千战雉队能撑多久。
可那又如何?
她不是母亲那般可以花数十年时间徐徐图之的人。
如果在委曲求全和殊死一搏间选择,她无疑会选择后者。
湛天谣朝着空中的战雉队扬起一只手,无需呼哨与任何声音,那只与她心意相通的巨大神鸟立即俯冲而下。
近乎荒废的王庭扬起了翻飞的尘土,夹裹着湛天谣肩上的披风与皮甲下露出一角的盘旋在明黄底上的玄色麒麟一起,肃穆又绝然地与神鸟一起升上了天空。
王城外,有分作五阵叛军兵马分别在攻城。
护城河上早已注了一层厚重的油、点起了环绕王城外围的巨大火墙,让叛军无法跃雷池半步,而意图强攻诸扇城门的叛军,无一例外的成为火墙中帮助燃烧的尸油——这在湛天谣看来,只是最浅显的护城阵罢了。
阵前机巧湛天谣并非不通,王城也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兵临城下,三重内外郭,两道护城河,攻城之人一时半刻根本拿不下王城,只是王城里还有百姓,如今封了城门,粮食更是难以为继,考虑到粮食问题,她才提前把王城所有的驻兵都调给了要同时守三座城的右将军居忠,那边尚且未被围死,还有周旋筹措粮草的机会。
端看宁远元帅带战雉队横扫俯山,就知道战雉是何等恐怖的存在,加上王城的机巧阵法……可惜,这已经是湛天谣手里所有的底牌了。
湛天谣挥别这萧瑟王宫、带领战雉队划过乌云笼罩的天空,脑中只剩一个念头:
如若湛氏一族注定再此陨灭,她希望能轰轰烈烈的战至最后一刻,哪怕能将这千年不落的虞宫天险传说多延长一刻也好!
“吾王所料无误,他们果然来了。”
凌烈的风雨中,一道男人的声音如飞箭般破开雨帘。
“愿吾王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末将亦能不辱王命。”
虞宫天险东面最低,西面最高,衔接龙泉郡处则是一个坡状。
那男人的声音就来自虞宫天险最低的地方——一座巨大得宛如府邸的塔楼中。
塔楼耸立在葬河河道是虞宫天险最矮处,至少有十丈余高,四面八方都架着密密麻麻地巨大弩,像是由机巧构筑出的宝塔。
巨弩上的精铁箭矢均为特制,一支就足有人腿粗,若是发射出去,直接可以击碎三丈高宽的巨石。
以这巨大的塔楼为中心,向虞宫东西向两侧纵排列了无数两丈高的小塔楼,贯虞宫南郡界线,可以纵览、警戒这郡界守备最薄弱处方圆数十里,形成了传说中虞宫天险绝无办法可破的南郡界防线。
这座外面看起来像是个恐怖大刺球的主箭塔,里面是层叠向上的屋子,起居都无需离开塔楼,更在地下还有储备战线胶着时所需要的军粮,这些构成了虞宫左将军付寻松的将军府,也是南郡界最前沿的“将军帐”。
严阵以待的付寻松与计策周详的姚说易就这般对了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