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背上,缓慢走向无人的小路,一边走还一边破口大骂这要圆不圆的该死月亮。
身后秋风扫走了一地狼藉。
翌日,老者盘膝坐于柳树下,绕着手中银丝认真补弦,偶尔抬头看一眼拿着八卦盘在黄色枯叶堆中戏耍的小姑娘。
琴尾凤凰似浴火。
古来魔教有之,魔物亦有之,老者手中的五弦琴就算是其中一个。这琴专喜饮人心脉之鲜血,饮血竟也有讲究,如士子评判德行般将人血分为九等,最上等或尊贵如天子或成就似青城山老道士,最下等则如乞丐饿殍或残弱病老。饮血养琴胎,越是上等的人血,琴胎成得越快。
而魏思温看起来是个中下等的货色,实则比上等还要高上两分,老者顺着八卦盘的指引而来,自然不愿空手而去。
但养了快一辈子的琴胎,却至今仍未成型,表面上不说,其实老者心里也很着急啊,真要是等到自己撒手人寰的那天也没养成,那这担子可就落到自己小孙女的头上了,苦养琴胎的同时还要躲避江左魔教的追杀,也真是难为她了。
“白日无眼,天不假年啊。”老者小声嘀咕了一句,抚了抚修补好的琴弦,疲累地靠在柳树上,眯眼小憩。
自打江左魔教出了个纪玉山,老者就一直在忧心,因为原本衰微退隐的江左一派又渐渐露出苗头,广撒渔网在江湖上招揽势力。而且多年来,江湖和庙堂虽有些相通之处,但总体上还算泾渭分明,但这纪玉山似乎有意拉拢当朝宰相齐东来的大公子,也不知彼此都打的什么算盘。
老者轻拨了一下琴弦,乐音辗转缠绵,掩掉了他的一声叹息。
可叹齐王爷刚入江湖就见识了很多人一辈子都不曾见过的奇人奇事,说幸也幸,说不幸倒也不幸。
隔日中午,古城客栈,杨佑安趴在客栈的窗户旁望着街上熙攘的人群,身上伤势未好,故而止不住地轻咳。
屋内桌旁,魏思温灌了两大碗粗茶润嗓子,而后操着破铜锣一般的声音问道:“喂,姓杨的,我刚才说的敛窍法门你到底记没记住?我可只说这一次,过这村没这店了啊,没记住就赶紧求我重说。”
杨佑安离开窗口,在魏思温的对面坐下,低垂着眸子无言饮茶。
魏思温挠了挠下巴,苦笑道:“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是我不想说,这就像你不告诉我你的出身一样。”
杨佑安抬眸瞟了他一眼,放下杯盏勾起唇角,指着魏思温的眉心玩笑道:“我对你的事儿没兴趣,只是下次再遇到那个弹琴的,我先跑路了,您自便。”
“你别啊,咱得一块儿跑啊。”魏思温撇嘴道:“再遇到那个臭卖艺的,估计我就真打不过了。”
杨佑安摇头笑笑,提剑起身,轻声道:“我出去走走。”
站在古城的老街上,杨佑安深吸了两口泛凉的空气,弄得胸口一阵微微刺痛。
老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杨佑安抱剑游离在人群之外,按照魏思温教的方法调整气机沿路缓行,却在不经意一转头后瞥见了露天酒肆前的一个说书摊子,摊主花白胡子、笑容安然。杨佑安一怔,认出这是刚入青州在茶馆歇脚时所见的那个说书老者,于是带着些奇怪的故交之感,站在人群外静听。
墨黑醒木一拍,白胡子老者不再讲曾经的古城剑仙,而是说了件最近发生的奇事。
临城,也就是旧日武平国的国都,在这座早已化为北燕王朝领土的城池内,城守忽然暴毙,城头上不知是被何人高悬了武平二字。
传言朝廷在得到消息后便派军队围困了临城,意欲剿灭叛乱,但朝廷军赶到的时候却见临城城门大开,车马进出有序,百姓生活如常,商贾往来依旧,甚至城中连守卫的兵马军队都没有,难道要让北燕的军队去打城中的百姓?
率兵的将领一时犯了难,最后只得将目标放在了高悬于城墙上的武平大旗上,他排了数位神箭手轮流放火箭,但却被城墙根下一个闭目打坐的青衫和尚以抛入空中的一串佛珠拦下,箭支在空中尽数折断,没有一支可以命中。
领兵大将被这和尚逼出了脾气,远攻不行便想着近取,在夜晚时分选了一队机敏精壮的士兵冲杀至城头,却在那面随风猎猎作响的大旗旁遇到了一位目光清冷的白衣剑客。月色清辉下,这剑客未多说一句,也未多问一句,只用了一把看似普通至极的木剑让这些士兵血溅城墙。
据说,唯有最后一个幸存的士兵被他用木剑抵着喉咙赏了一句滚。士兵不敢不听,没出息地哭喊着跑下城头,回到营地后哆哆嗦嗦地将所见所闻添油加醋地告诉了其他人。
主帅折损,尖兵尽数葬身城头,再看着屁滚尿流侥幸归来的这位士兵,其余的人到底也是热血的汉子,大骂了两声后提刀就向城头奔去,却没想到距城门还有百步距离时,城墙上忽然如雨后春笋般站满了人,袈裟裹身,清一色的光头和尚。
这些和尚手持□□,急箭如雨,更有甚者跃下城头,一边念着阿弥陀佛一边厮杀得满身血腥。北燕军抵挡不住,最后残盔败甲逃回营地,与城头上武平大旗摇摇对峙再不上前,一直到现在都没个结果,只是城中的百姓说,偶尔会看到一位白衣剑客在大旗旁踏月而立,恍惚若仙。
一段书说罢,围着书摊的众人便如同炸锅一般,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有人不愿意承认北燕的败况而破口大骂,也有人露出鄙夷的神情不愿相信,还有人半张着嘴巴对老者口中的白衣剑客颇感好奇。说书老者揉了揉眉头,少不了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解释。
杨佑安低头,望向长剑剑柄上的三个字,感觉既熟悉又陌生,自怀中摸出了十文钱,放在了说书老者摆于案前的瓷碗中,转身默默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