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扛不了。”柏灵低声道。
世子有些意外地抬眸,“你说什么?”
“您扛不了。”柏灵又重复了一遍,她的语气中不可避免地沾染了几分物伤其类的伤感,但很快,柏灵又恢复了先前的浅笑,“程大人既然是侍卫出身,想必受过不少伤,也挨过不少打吧。”
“……你什么意思?”
“别生气,我只是打个比方。”柏灵垂眸望着世子左手指节上的茧,“我只是想告诉程大人,每个人的痛苦都是不可能被分担的。皮开肉绽的时候,就算身边有人说了再好听的话,给了再喜欢的东西,痛的地方还是在痛,除了他自己,没有人能真的把这些痛苦分走,也没有人能真的替他承担,他只能自己扛。”
见柏灵并不慌忙的样子,世子压住了心底陡然升起一股火气,“那你的意思,那我就在一边看着,什么都不做吗?他这样继续颓丧下去有什么用?对他自己,对他的家人,又有什么好处?”
这话听起来实在有些耳熟。
也许是郑淑,也许是宝鸳,抑或是其他什么人也问过。
柏灵忽然有些感叹,似乎每个人都意识不到,当他们迫切地想要安慰一个伤心的朋友时,他们实际在做的,其实是在安慰慌张的自己。
所以他们无法忍受自己什么都不做,否则就会被自己心中暴起的焦虑折磨。
又一阵风吹过来,枝头的海棠纷纷落在柏灵和世子的肩头。
“如果你要以‘有用’来衡量安慰这件事,那你的安慰就不仅没用,而且很有可能会带去二次伤害。”
世子皱起了眉,“我不明白……”
“其实听刚才程大人的讲述,我猜想你的这位朋友正在经历的可能是他从降生以来最严重的一次低谷。”柏灵缓缓道,“人在遭受灭顶之灾的时候,你还要他从容不迫,面色如常吗?能真的做到这样心如止水的境界固然可敬,但普通人哪个不是辗转难眠,惶惶不可终日呢。”
“但要是再这样下去——”
“当然,如果你要问我,怎么才能让他最终一家平安,我不懂的。但我知道,如果你希望他对你敞开心扉,你只能先承认自己在抚平他痛苦这件事上,其实很无能。”
说着,柏灵抬头望向世子,“也请程大人扪心自问,你真的懂‘有家不能回’、‘家人被迫离散也许终生不复相见’……是一种怎样的滋味吗?”
两人之间一时沉寂,又只有阵阵风声。
就在这沉默里,世子忽然有豁然开朗之感。虽然他依旧不知道到底该做什么,怎么做。
“程大人不如好好想想。”柏灵笑了笑,“你天资过人,这种事不会想不明白的。”
世子又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虽然眼前的少女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小一些,但每次和她说话,都好像是在被长辈温柔地规劝——他心底升起一种莫名的熟悉,虽然他自己也说不清这种熟悉感从何而来。
但总之,这种感觉并不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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