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杉高调且张狂地将整个纸袋扔过去。
接住,打开,岳念廷慢慢拿出那本厚厚的入职名册,从容地一页一页翻看,最终在一张折叠边角的页面发现被红笔重点勾画出的部分,这是一份标准的入职备案登记表,身份信息从业过往都历历在目,写得清清楚楚,字迹龙飞凤舞,末端有签名,右上角贴着2寸证件照片。
岳念廷徒然瞪大双眼,惊异地看着眼前的页面。
耳边是林柏杉添油加醋的调调:“怎么?吃什么惊啊?不认识了?要想不起来,回头看看你后面的周铮,这哥俩长得贼像,怎么我瞅着头型好像也剪得差不多呢……”
“嗯?有吗?”岳念廷特意转过身,伸着脖子向后面的周铮张望,左看看右瞧瞧。
周铮仍旧板着面孔,由于表情太肃,眉宇间蒙上一层隐隐绰绰的晦暗。
“干嘛啊?笑一个,这么难看不看你了啊……”岳念廷逗他,自己先笑起来。
紧张的气氛一下子打破了,岳念廷的反应别说是林柏杉,就是周铮都吓了一跳,他心里很明白,名册那页应该是他弟弟周唯没错,李玉是公安起的卧底化名。
转回身,岳念廷冲林柏杉一声冷笑:“柏杉啊,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抽雪茄把脑子给抽坏了?有病赶紧去医院瞧瞧,这人根本不叫李玉,他叫李云,白纸黑字写着呢,照片我确实不认识,没见过啊,年纪倒差不多,都是年轻……”
话没说完,册子被林柏杉一下子夺过去,这人惊恐地看去,果然,上面是一个叫‘李云‘的男子,精豆小眼,除了脸型之外,跟周家兄弟没一点相似之处。
他膛目结舌地来回翻弄册子,焦急地失声大喊:“不对啊!不可能啊!!这怎么能够呢?!明明就是……”
“就是什么?!林柏杉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罢手?!”岳念廷怒吼,厉声质问。
林柏杉明显被惊吓到了,直勾勾地望向他。
这一次的反扑,岳念廷是绝不会轻易放过。
他看了眼桌上的电话,刻意将音量提高,情绪相当激动:“林柏杉,如今形式走到什么地步难道你不知道吗?!光耀的内斗已经波及到咱们正常的业务,你以为咱们抱上的那一派就一定安全吗?!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下月的大单很可能就会被缩减三成,货供不上,你看看那些人闹不闹?!别说别的线,就你这条还能不能运作下去你想过吗?!脑袋里不装着这些好好琢磨琢磨,却在这里斗得没完没了,一次次兴风作浪要干倒我?!你是嫌咱们死得不够快,非要自己添把火自焚是吧?!”
对方哑口无言,不知是害怕还是气愤,林柏杉全身发抖,牙齿咬得咯咯响。
电话那端静默无声,很久没有动静,岳念廷明白,那个人已经到了暴怒的边缘,容忍的极限。
看来,在缅甸也不怎么好过啊。
果然,开口时,电话的声音蕴着熊熊怒火,像是要把在场每个人都焚烧殆尽。
“林柏杉,再让我听到一个字,哪怕一个字跟岳念廷有关,你就给我滚蛋,你的线谁都能做,不是非你不可,你没那么牛逼,”那边重重咬出后面的话,他叫了一声:“岳叔。”
岳念廷应答。
“你现在可以随时物色人选,做好代替林柏杉的准备。”
面对一脸铁青的林柏杉,岳念廷笑眯眯地答道:“好,我明白了。”
咔嚓一声,盲音四起,电话挂断。
做出胜利者的姿态,岳念廷扬起下巴,身体靠向椅背,将在场每一个人细细地,慢慢地,一个一个扫视一遍,最终目光落在喘着粗气,眼底赤红的林柏杉身上。
一声露骨的鄙夷冷笑响在鼻腔中。
岳念廷起身,向门口走去。
这一次屋中静悄悄,谁也不敢说什么,只有三个人依次行走离去的脚步声。
到了外面,保安礼貌地递上车钥匙,那一刻,周铮是迟疑的,不过定格一两秒钟,他却像没事人一样接过来,去摁开锁键,刚要对岳念廷说什么,却被这人拽住胳膊,拿下钥匙,再次把它交给保安,岳念廷让他先去车内发动车子,试试温度,把空调打开。
保安应下,照做。
嗡地一声,发动机点燃,冷风强劲地吹,保安从车上下来,将钥匙交还。
坐进车里,岳念廷一路无话。
陈国生看出他有点不高兴,也大致猜得到是怎么回事,有意缓和冻结僵持的气氛,跟前面开玩笑:“周铮,把空调调小一点,你看把念廷的脸都冻成啥样了!”
摆了摆后视镜的角度,周铮真的去看,他也感觉到岳念廷似乎生气了……
“周铮,你告诉我,既然觉得林柏杉会在车上动手脚为什么还要主动接钥匙?”声音响在后座,明显不悦。
周铮有点结巴:“啊……那个……您不是说没事吗,所以我……”
“我说什么不重要,关键是你怎么想,”岳念廷打断他:“你刚才接了钥匙下一句想对我说什么?是不是要说,‘岳先生,您等一下,我先去试试温度。’”
语气字眼一字不差,学得似模似样。
周铮怔住了。
岳念廷逼问:“老实说,我说得对吗?”
前面不吭声。
无声即是默认。
陈国生偷偷去瞄旁边人的脸色。
真是不一般的差。
“周铮,你的命是你的不是我的,不要抱着任何报恩的想法,在执行任务上,你我都是独立的,毫无牵连,也不该有牵挂,要是下次再让我知道你有这种为我付出,为我奉献的想法,咱俩就拆伙吧,你不用在我身边。”
或许是第一次听到岳念廷说如此重的话,周铮都不会呼吸了,甚至在剧烈的感情波动下,方向盘上的手忽然把控不稳,车子晃了一晃,才又进入高速的白线内。
陈国生一副和事佬的角色,拍了拍岳念廷的胳膊:“念廷,干嘛啊你?!话不能好好说啊?!”他转头又对前面开车的周铮嚷嚷:“你也是!快道歉!我告诉你啊,把念廷惹急了,他不理你可有你好受的!”
周铮面色一变,立刻道歉:“岳先生,我错了,以后再不会这样。”
岳念廷没说话,偏头面向窗外,辨不清表情。
一路静默,开回豪庭。
吃过晚饭,四场八开地仰躺在床上,周铮两只大眼眨巴眨巴,呆呆望着天花板……
从开车回来到现在,岳念廷始终对他爱答不理,他却总是能在抬头或转身的不经意间,捕捉到这人停留在自己身上的一刹目光,一旦岳念廷发现周铮回看他,就又把视线快速移开……
对于岳念廷生气的点,周铮当然明白,不仅如此,他也在琢磨自己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
答谢?报恩?还是义气?
似乎都不大对……
他那时确实是想自己先上去,就算车内爆炸或是起火,至少岳念廷可以脱离危险,保住他的命。
他没想过自己,想的只有他。
蹭地一下,周铮从床上坐起来,打开门,他大步向岳念廷的卧室走去。
兴冲冲过来却停在门前没动作,周铮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他就是犹豫,在外面苦恼地挠着头,心里数着,一二三……
刚要抬手敲门,门开了,是岳念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