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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未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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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1.

    海连这是第一次登上海神号的甲板,尽管从外部看去,它和女妖号这种配备有高大船楼的巨舰没有太多区别,但是当海连的目光落在与其他船只形制不同的绞盘与轮舵上时,才能发现这艘船上刻着的东州痕迹。他还想再多看两眼海神号,影子大副便走到一旁挡住了他的视线:“船长室在这边。”

    青年挑了下眉,不置可否地转回了脑袋。

    “你在外面等我,我和他单独聊聊。”费科纳打开船长室的门,对影子说道。对方点了点头,同时打开了胸前枪带的扣子。

    海神号的船长室和费科纳在荒岛上的木屋一样古板又无趣,既没有挂满宝石珠链的骷髅头,也没有排列成行的昂贵利刃与枪支,除了地图,就是笔记,木箱,还有几件半旧的换洗衣裳——哪怕是法卢科那种棺材脸的治安官,桌上都会放上一盆绿植,费科纳这么多年积累的财富到底用到哪里去了?海连一面腹诽着,一面毫不客气地径自拿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你说你认识我阿爹,光凭一个名字我可没法相信你。”

    费科纳点燃了一盏玻璃罩灯后,转过了身,用东州话问道:“你记得你爹带你去阴山见过一位老先生吗?”

    海连微微歪了歪头。他五岁时便离开了泰燕,在东州的记忆太过遥远,他必须努力回想,才能勉强记起在很小的时候爹娘确实带他出了一趟远门。他们坐了好多天的马车,又在山林里走了一天,就为了拜访一个独居的老爷爷。老爷爷慈眉善目,不但给海连吃甜甜的山果子,还给海连雕了两只木头兔子。可惜离开泰燕时,那两只木头兔子也不知道被自己给放到哪去了。

    海连想得有点走神,直到费科纳咳了一声,他才眨了眨眼,模棱两可地答道:“大概吧,记不清了。”

    “记不清也没关系,我来告诉你。那位老先生姓颛孙,是容朝的遗老,避世在阴山中。而我和你父亲商未机,都是那位老先生的学生。”费科纳说道,“我略长你父亲两岁,先出山走了武试路子,做了军官;你父亲则与我不同,他继承了颛孙老师的愿望,继续在暗中活动。如此,我在明,他在暗,我们合作在泰燕城中铺开了一张庞大的网,用这张网来维系东州的和平。”

    到此为止,站起来,离开这里。你没发现他在抛出诱饵,引诱你上钩吗?脑中不知为何冒出了一个小声音,在不断地提醒他。

    我知道。我知道他在抛诱饵,我只是想听听我父亲的事,如果他问起其他的,我就立刻走人。海连甩了甩脑袋,把话题接了下去:“我阿爹跟你合作?”

    “没错。”

    “开什么玩笑,我爹哪有这么大本事,他一个做小买卖的……”

    “小买卖?!”费科纳打断了他,男人的声音里带着不可置信,“未机他居然这样骗自己的儿子?”

    别听他。

    “你应该知道关于你父亲的真相,海连。”

    求你了,别听他的。

    “你什么意思……”海连无意识的喃喃出声。

    “你父亲商未机,”海神号的船长一字一句,说的极清晰,“是我的师弟,也是东州首屈一指的刺客大师。”

    海连想反驳费科纳的。但这个诱饵太大了,仿佛一块巨石直直坠落,正卡在了他喉头,让他无论如何都没法憋出一个音节来。

    他想起自己小的时候确实很好奇阿爹是做什么的,因为他既不像隔壁王家的阿爹一样每天挑着担子出门,也不像对门张家的阿爹一样会抱着书本灰头土脸地挨老婆的打。他问娘,娘只会说大人的事小孩别问,他又偷偷去问笑笑哥哥,结果对方嬉皮笑脸:“你爹是做生意的,旺季到处溜达,淡季赋闲在家呗。”

    他对笑笑哥哥的话从来半信半疑,但如果阿爹真的是做生意的,为什么会他偶尔半夜回家时身上会有伤,衣裳上会有血呢?

    他想起童年时父亲领着自己跳木桩子,笑笑哥哥带着自己爬树捉迷藏,敬叔给他做的精铁小弓,和其他孩子们的玩具都不一样……

    他以为的“游戏”,全都不是游戏吗?

    海连抱着最后一丝怀疑,挣扎着开口:“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

    “你的脚。”

    “什么?”

    “确切来说,是你的步伐。”费祎在海连面前迈了两步,“上尉说过你的身手是个缇苏刺客教出来的,但我比你更清楚南境那帮刺客的路子,他们为了做掉目标不择手段,野蛮得很,宁可多练练手上功夫也不会去管脚下如何,而你不一样。从你一来这座岛,我便发现你和你父亲一样,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这个习惯已经成了你的本能,若不是从小开始训练,可做不到这样。”

    他凝视着彻底哑口无言的年轻人,声音温和:“是爹教给你的?”

    其实是春姐姐教的,但春姐姐是阿爹的伙计,那跟阿爹教的有什么两样?

    青年此刻已经心神大乱,他看着费科纳走到一个木匣前,从中拿出了几封信件递了过来,男人继续道:“你如果仍然不信我,不妨让你的父亲亲自来告诉你。”

    海连接过了信,纸张放了许多年,带着斑斑霉黄,但无损上面字迹的飘逸灵秀。海连只扫了一眼,便在内心叫了声糟糕——他会说东州话,但小时候被阿娘逼着学的那几个方方框框的东州字,早被他甩到脑后了。他努力辨认仍然拼不成句,唯一认识的只在末尾,那就是他父亲的名字,和一个小小的时间落款,是八年前。

    这下最后一丝疑虑也被父亲的亲笔落款打消了。海连掩上信纸,迟疑道:“这些信……可以给我么?”

    “当然,我本就打算给你的。”费科纳点头,他看着那叠信纸,忽然叹了口气,“八年前,你父亲给我写了最后一封信,之后人便杳无音信。我曾来缇苏找过他,但毫无结果,你父亲……是出了什么事么?”

    “他不见了。”

    “什么意思?”

    “就是消失了,不知道去哪了。”海连把信收进怀中的口袋里,“可能死了吧。”

    费科纳闻言嘴角微颤了颤,他沉默片刻后叹了口气:“我早猜到的,但总抱着一点希冀,以为他只是像老师一样带着你避世了……这大概就是命。”他看向海连,目光慈祥,“好在你还好好活着。说起来,我记得阿觅离开泰燕时已有了身孕,你妹妹呢?”

    “她也活着,过的很好。”海连早已不是刚进门时的嚣张坐姿,他像个恭谨的后辈,目光殷切看向费科纳,“船长,您还能……再多说一点我阿爹的事吗?”

    父亲对他的意义太过重要了。商未机在时,哪怕在逃往南境的路上,在暴雨海浪中,在母亲死后带着妹妹偏居在久梦城中,海连也从没为生存,为下一顿饭,为疾病与伤痛而发愁。父亲这个词语,等于他幸福而无忧无虑的童年。

    他此时就像是在阴云密雨中行走了太久的旅人,在感受到苍穹漏下的那一缕阳光时,本能地想要沐浴更多。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呢?”费科纳微笑着,十分慷慨,“你父亲幼时被父母遗弃在阴山中,若不是我帮师父采药时偶然遇见,只怕他当天夜里就会被山林野兽吃掉。他当时又瘦又小,肋骨都能从皮肤上透出来,人也战战兢兢的,明显被吓坏了,过了好几天才肯开口说话。他说自己没有名字,颛孙老师见他对商家家传的那把小刀十分有兴趣,就干脆让他随了商姓,叫做商未机。他有了名字,我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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