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更加含糊——斑游没有掏出地图,也没有直接发号施令,而是向四周扫视了一圈,才向北方冒着炊烟的一间民居指了指,然后带头向着北边迈开大步。
宋老狗之前觉得,斑游坑谁,也不会坑公子哥。
现在他只觉得自己太幼稚了——宋老狗这一路见识了长相安的娇弱多病,实在不觉得这位白面王爷能走这么远的路。
可他没想到,长相安不仅走完了,而且脸不红气不喘,仿佛前两天在床上病到起不来的那个人不是他。
斑游决定做的随意,方向感却很好,用了不到半日便到了。
这里似乎是一个小小的村落。每家每户都有一个小小的院子。
这里的女人正忙着准备一家人晚上的饭菜,见了生人进来,既不恐惧,也不恼怒,反是热情好客地问他们吃饭了没有。
得知他们想找地方住下歇脚,一位大娘干脆放下了手里的活计,带着他们到了村子里的一间医馆。
店主是一个将热情好客发挥到极致的中年汉子,他是这个小村子里的医生,家里房子多,偶尔有远客来了,常在他家里借宿。
雪兰一遇到陌生人便瞬间成了那个彬彬有礼又热情洋溢的美少年,和医生相谈甚欢。
宋老狗也挑着眉毛,借机和店家套话。
店家是祖辈居住在萤岛的渔夫,质朴而热情,听宋老狗说“他们四人是慕名来此观光的”,便十分好客地介绍到:“萤岛从前以夏日萤落山的满山萤火闻名,但自从十几年以前一场变故,萤岛几乎成了一座死岛,萤火虽然还在,却也无人欣赏了。”
雪兰听了有萤火可看十分兴奋,在窗户前探头探脑地找着萤落山。
宋老狗又顺口装作观光客的模样问起了当地美食。
店家厚道地挠着后脑,不好意思的说:“这儿人烟稀少,能吃饱便是好事。也没出过什么美食,但因为挨着海,鱼虾还算新鲜,蒸熟后淋上当地一种特色的酱汁,勉强算是一种风味吧。”
“我们来的路上,听说这里有一伙儿水贼,可是真的?”宋老狗问道。
店家毫不迟疑,答:“确实如此,是在瘟疫过后,西山上来了一批水贼在那落草,他们也不伤人,只是春秋收的时候要交一些收成做供奉,这些年也都相安无事。”
宋老狗看了长相安一眼,长相安正站在人家的药柜跟前,好像发现了什么。还没来得及细问,雪兰便向长相安请求,想去萤落山上看萤火。
来萤岛本就是为了掩人耳目而已,无论是宋老狗还是斑游,谁也没有反对雪兰的意思。
雪兰兴致勃勃地,期待着四日后和禁军碰了头后,能痛快的爬上萤落山,好好做一场萤岛美景的梦。
没想到,店家听了,却尴尬地笑了笑。
宋老狗不解,视线紧紧黏在对方身上,倒让对方不好意思地开了口。
店家想邀请四人今夜同去看萤火。
原来,这几个月都没有客人,店家早早和孩子们约好了今夜要去萤落山避暑赏萤火,却偏偏在今日来了他们四位客人。
因为他们的意外到访,店家原本的赏萤计划也落了空,即便不忍让孩子们失望也无可奈何。
店家听见他们说想要去看萤火,犹豫了良久,才满脸不好意思地发出了如此唐突的邀约。
宋老狗还是老样子,觉得人家没安好心,非奸即盗,但看在住的人家的房子的面子上,也没有恶语相向。
雪兰倒是从长相安的脸上读出了肯定,便犹豫着看了看斑游。
没想到斑游却答应了。
宋老狗怀疑斑游的脑回路是不是被萤岛的海水污染了,导致性格大变,如此从善如流。
店主见客人大大方方的答应了,立马又打包了四人份的帐篷被褥,八人份的食物补给。
宋老狗本以为要上萤落山——要么步行,要么骑马,没想到店主拉出了四条小船。
他们四人被安排在了第三条船上,由店家的长子掌舵。长子皮肤黝黑,脸上有密密麻麻的斑点,和人四目相对的时候,会露出虎牙和笑容。
他们在密密的树林和野草中穿行,天色逐渐暗了下来,身边的野草从中开始闪出星星点点的萤火。
一点一点。
随着船的前进,静静地开出的亮莹莹的花朵,从树影里飘落到半空中,最终落尽平静的河水里。
船停在了萤落山半山腰的湖泊里。
山上的夏夜闷热而潮湿,店家筑起篝火,萤虫扑抢而至,在火苗的吞噬下,发出微弱的声响。
店家和他的妻子借着篝火烤着鱼虾,十一个孩子围着篝火支起帐篷。他们热情的唱起歌,歌声轻快欢乐,仿佛这个世外桃源的小岛上没有水贼,也没有过瘟疫。
长相安抱着膝盖坐在篝火前,眼睛盯着簌簌跳动的火苗。
宋老狗坐在不远的地方,衣领不知道什么时候解开,露出衣服下面满是汗水的肌肤。宋老狗觉得长相安有些奇怪——他的衣服平整如初,甚至不见一滴汗,看起来更像是一个人偶,而不是活生生的人。
很快,夜幕降临,萤火四起。
美得像一场梦。
所有人都被漫天飞舞的萤火吸引,然后注目凝视。
只有,宋老狗不自觉地拧起眉头。
他真切的看到了,一个身背长刀的少年在远远的树影下露出笑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