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
宋老狗这才发现,对方一个小女孩。
她又黑又瘦,眼窝凹陷,眼神凶恶,高耸的鼻子如刀,脸颊上满是淤青,露出的双手双臂也满是伤痕。——这样的长相并不像中原人,倒是有七八分像高澜人的模样。
“我对你没什么恶意,”宋老狗不愿意为难这个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小孩,“但钱袋要还给我。”
女孩的眼神不敢看向宋老狗,反而对着地面凶恶起来,她死死地护住钱袋,口齿不清地说道:“妹妹……需要……”
宋老狗见对方完全不理会自己的客气,只好伸伸手,先将钱袋拿了回来。
女孩见他轻而易举地夺走了钱袋,震惊又错愕,最后干脆体力不支,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宋老狗只觉得无奈,本想好言相劝,却不想有好事的人跟了过来,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大肆品评着女孩的行为:“身为女子就要贤良温顺,这么小的年纪竟然敢偷东西,就该剁掉她的手,让她长长记性!”
“这孩子也怪可怜的,要不是她母亲被高澜……”
“可怜个屁,就是不检点才会被那种高澜商人缠上,还生下两个孽种。如今还学了偷东西,就应该砍她的手,看见她这张脸就恶心。”
宋老狗微微侧身,说道:“我们玩游戏呢,各位好汉别介意。散了吧。”他狭长的眼睛眯起,震慑意味十足,周围的人看他一身锦衣,也不知道是什么身份,只好不那么甘心地躲出宋老狗的视线。
女孩也收回了泪水,用满是防备的锐利眼神看着他。宋老狗掏出了钱袋里的碎银子,银子在微弱的月光下发着光,女孩看着银子忍不住地直吞口水。
“这笔钱,我可以先借给你。”宋老狗说到这,女孩子的眼睛动了动,手却十分谨慎,不敢轻举妄动。
“但条件是,”女孩几乎用尽力气克制自己点头的冲动,才听见宋老狗轻笑一声说道:“你要去神女祠,找一个叫艾祝的人。”
他的话音刚落,女孩如一阵风似的抢走了银子,跑掉了。
宋老狗笑了一下,想起了枕山决绝的脸。
虽然性格、神态相差悬殊,但有些东西,和刚刚那个女孩子,有着微弱的相似。
他迈开腿,拐了个弯回去寻长相安的影子。
长相安真的一步也没离开原来的地方,他就站在一个卖团子的铺子面前,盯着眼前的各色点心犯难。
见宋老狗回来了,才满脸喜色的要了二三十样点心。等到接过了钱袋,才发现里面干干净净的,连张纸条都没留下。
宋老狗见了笑得十分开心,大手一挥,付了账,拎着沉甸甸的果子回了客馆。
不远处的王宫此时灯火通明,高大的宫门与飞檐被一同点照,燃烧着民脂民膏为庸明的好大喜功作序。
长相安对灯火毫无兴趣,如果不是皇宫里传来洪亮的颂佛之声,就连宋老狗也懒得多看一眼。
他说不准那是不是为安抚枕山所做的表演,但如果是,也只不过印证了庸明做贼心虚。
他们回了客馆,宋老狗却一点都没有睡意。他们的房间有一扇巨大的窗户,长相安费劲地想要把它支起来,却一直找不准锁扣的位置,“啪啪——”地落下来拍打着窗框,声音不大,也没惊动外面的小厮,宋老狗倒是终于看不过去了,熟稔的把窗户支好。
窗外的月亮又亮又圆,就像是老天开了眼。
长相安向客馆要了十几个精致的小碟,整整齐齐地把点心摆在盘子里,正对着月亮,搭上长相安清风明月似的脸,倒是很风雅。长相安请宋老狗坐下,宋老狗好像终于看出了长相安的意思,难得真心实意地顺从地坐下。
长相安又要了一壶好酒和一壶好茶,神情凝重深沉,向天地祭洒,然后,向着月亮的方向磕了三个头。
这要是在以前,宋老狗多半会在心中腹诽长相安脱了裤子放屁,人都死了拜给谁看呢。
宋老狗察觉到长相安内心的触动
——尽管他仍然无法辨别那是真是假。
他学着长相安的样子,向远处的天地磕了三个头,以此祭奠他在欢喜国见过的最勇敢无畏的人。
再抬起头时,长相安正吃着点心,见宋老狗起来,也用手示意他一起来吃。
——这是太平国的习俗,若人死于非命,她的祭品要分给祭祀的亲友,保佑他来生无病无灾,免受苦痛。
长相安一面喝茶一面吃,吃得十分餍足。
宋老狗见状,忍不住笑了,随手拿起一块白色的糕点,咬了一口。
一股甜腻的豆沙味直袭舌尖,味道甜的异常,直超出了宋老狗的承受范围。
他见长相安抱着那壶茶不放手,只好又要了一壶,直接对着壶嘴喝了起来。
糕点的甜腻和茶的苦涩融合,是宋老狗从不曾感受的美味。
长相安的眼光确实极好,这家店的糕点香甜软糯,名字也起得好听。
像他手里这块红豆馅的,名叫“玲珑骰子”,白色酥皮下是透明的馅料,最中央是甜甜的豆沙馅,印象里是这家的招牌。
长相安最爱吃的好像叫“牛角挂书”,形同弯月,内里是满满的牛肉馅料,咸香适口,让长相安这样的风雅公子吃了个光盘,连喝了三壶茶。
月亮慢慢地被云层遮盖,宋老狗打起了哈欠,一边催促长相安去歇下,一边收拾盘子。
宋老狗身后的窗户开着,不声不响地钻进了一个人影,那人影十分高大。
他的腰间,是一柄寒光闪闪的出鞘之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