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了位置,他学理综没什么技巧,除了会运用公式,最擅长的便是背题。
黎诩靠过来,习惯性地将胳膊搭在他椅背上:“写那么快啊,正确率高吗?”
舒愿照旧没搭理他,拿了草稿本出来演算大题。
黎诩拿起可乐在他眼前一晃:“上次给我买的?”
舒愿演算完一题,把过程往卷子上抄,黎诩用可乐瓶碰了碰他手臂:“不见我的这几天,有没有盼着我回来?”
舒愿搁下笔,伸手正要拿水杯,被黎诩夺过。
“广铭森!”黎诩隔着两大组喊人,“过来!”
总算肯拿正眼瞧他的舒愿脸上有了微妙的表情变化,像是生气,又像是在克制情绪。
广铭森跑过来问:“诩哥,啥事儿?”
“帮忙打个水。”黎诩把舒愿的水杯递给他。
广铭森怪异的眼神在他俩身上逡巡一番,接过水杯:“好嘞。”
广铭森人走后,黎诩倒没继续闹舒愿了,他拧开盖子喝可乐,仰着脖子喝下半瓶有多。
舒愿用眼尾瞟他,发现黎诩举瓶子的左手有伤,在小臂上,已然结了痂。类似程度的伤痕舒愿也有过,也是在左手小臂的位置。他不自然地摸了摸自己的手,感到疼痛的却是身上某个不可言说的部位。
卷子上的文字扭曲成陌生的符咒,牵扯着舒愿的思绪坠入那个灰暗的十二月。
他听见生锈的铁门在猛烈的撞击下发出沉闷的声响,他看见枝头的树叶在寒风的吹打中急旋而下。
颤抖的手想要握住桌上的笔,笔却不听使唤地摔了回去,滚动着掉到了地上。
在喧闹的教室里,这个声音其实很轻,轻到任何人都可以忽略。
然而黎诩却听到了,同时观察到了舒愿的异样——别人的角度或许看不出什么,但他坐得近,清楚地看到舒愿苍白的脸色和额角滑下来的汗珠。
他顶了顶前座女生的椅子,等对方转过脸来,他指指地下:“麻烦捡个笔。”
笔捡回来了,他又问:“诶,有纸巾不?给我来一张。”
体委杵在前门喊大家到操场集合上体育课,黎诩冲对方喊:“帮舒愿请个假!”自己倒是不用请,他旷课成瘾了,出不出现对老师来说都没差。
教室里人走得七七八八了,广铭森拎着舒愿的水杯从后门进来:“水来了水来了,你看这水它又清又澈,它的温度不冷不热……”
“别他妈贫了,赶紧去上课吧。”黎诩夺过水杯,把刚进门的广铭森搡了出去。
平日总坐得笔直的舒愿此刻伏在了课桌上,脸埋在臂弯里只露出双半阖着睫毛的眼睛。
“哪不舒服?”黎诩递给他纸巾,“擦擦汗。”
舒愿没动作,黎诩扬开纸巾作势要帮他擦汗,舒愿才抢过纸巾:“谢谢。”
“用不用陪你去校医室?”黎诩问。他算是看出来了,舒愿不是不愿搭理他,是纯粹不爱开口讲话。
舒愿摇摇头,眼睛盯着黎诩手中的水杯,黎诩会意,将水杯放他桌上。
“抽屉……有东西。”舒愿喝完水,小声说。
起初黎诩不明白他说的哪个意思,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向自己的抽屉,他探手进去,从一堆课本的最上边摸到个手感陌生的东西。
抓出来一看,是个抽绳布袋,巴掌大小,布袋上有个浅黄色猫咪的图案。敞开袋口倒着抖了抖,里面的东西掉了出来,一根系着铃铛的藏青色猫项圈,一张折了两折的纸。
黎诩不用展开纸条就知道是谁送的东西,他将猫项圈和纸条塞回了布袋,绳子一扯把布袋扔自己背包里。
只有两个人的教室并没有显得气氛压抑,操场上吹哨子的声音,隔壁班老师戴着扩音器讲课的声音,风将窗帘吹得鼓胀的声音,都盈满了整个教室。
从回忆抽身而出的舒愿恢复了精神,重新握起笔写物理卷子。
黎诩闲得没事干,拿了自己的空白物理卷写上名字。他边偏头抄舒愿的答案,边没话找话说:“你原来哪个学校的?怎么转清禾来了?”
他算准了舒愿不会回话,但对方没把卷子遮起来不让他看,明显是不排斥他:“看你也没跟谁走得特别近,要不你跟着我,我带你去认识新朋友,怎么样?”
舒愿再次搁下笔,起身正要出去,黎诩拽住他的手腕迫使他跌坐回座位上。
他敢怒不敢言,瞪着黎诩似笑非笑的脸,毫无气势地轻声道:“不需要。”
他是被踩在地里的淤泥,是被鞋底踏过的污血,是饱含痛楚无人听见的回音,也是揉烂了尊严和理想的废物。
他不值得走出被自己砌好的高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