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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回首佚目玲珑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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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界琉璃王宫——

    左翎手上的伤已被怀莲医好,额上何夕造成的伤却暂时无法恢复,他重新戴上了面具,侧卧在魔帝寝宫中的雕花躺椅上,以手支撑着额头,闭目小憩。一身红衣妖冶,墨色长发散开,眉目如画,此一番景象,确如一副榻上美人图。

    一阵怪异的轻风拂过,左翎警觉地睁开了眼,竟见到了那一身淡紫衣衫的人,就站在自己面前,那张平时带着笑的绝色面容如今异常冷漠。

    “你怎么进来的?”左翎起身,蔑视着他,“只身一人就敢闯入琉璃王宫,你这是求死吗?”

    “阿黎被你伤透了心。”司空对上他的视线,冷声说道。

    此话一出,左翎眸光微闪,看着他的眼神也添了几分杀意,“我警告你以后离阿黎远一点,早晚有一天我会摧毁一切阻碍,阿黎终是属于我的。”

    司空却冷笑,“是你自己没有珍惜她,那我便再不会令她伤心,想要我离开,不如你杀了我?”

    “好,是你自己找死!”左翎怒极而笑,瞬间闪至司空身后,手中召出利剑,挥向他的脖颈,如果可能,他想要斩下他的头颅。

    自然是不可能,剑锋触到司空发丝的前一刻,他便消失在了原地。左翎惊了惊,他料到司空应该会躲开,但没有想到他竟会瞬间消失。

    左翎立刻看向周围,却不见司空的身影,顿时凝重地蹙起眉。

    “在找我吗?”冷淡的声音突然自他身后响起,左翎反应迅速,挥剑斩向身后,司空却再度消失了。而下一瞬间,一只手掐上左翎的脖颈,将他狠狠砸在了一旁的书架上。

    长剑跌落在地,左翎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司空,双手抓住他的手,试图挣脱却发现丝毫都无法撼动,左翎这才意识到,司空绝非寻常魔族,实力超乎他的想象,他一直在做戏!

    “伤我阿翎者,死!”另一道赤红的身影自寝殿大门处闪掠而来,庞大的魔力凝聚,试图直接杀死司空。

    左翎心中安定了几分,就算自己对付不了这个家伙,怀莲是魔界魔帝,定能将他挫骨扬灰。

    司空感受到身后强烈的杀气,微一斜眸,甩手将左翎丢向一边,径直砸碎了那雕花躺椅。随后他便转身直面冲过来的怀莲,面对那威力巨大的一击,也不闪躲,竟以掌心直接迎了上去。

    双掌相对,魔力炸开,强大的风吹乱了殿内的一切物件,怀莲被震退几步,却见司空竟分毫未动,“你是什么人?”

    “如今的众生,都爱问这话吗?”司空拍了拍衣袖上沾染的灰尘,并不将怀莲放在眼中,“你没有必要知道我的身份。”

    “本帝记起来了,昨日你也在天界,你是束黎的人。”怀莲表面仍旧镇定,见到一旁的左翎,几步走过去,将他扶了起来,便见那细嫩白净的脖颈上青紫的掐痕,心中燃起了怒火,“你也来伤害阿翎,我要杀了你!”

    怀莲伸手,施法将左翎困在了一道赤红的结界之中,而后结界内突然燃起穹熠火,且经久不息。怀莲又召出数十柄利剑,刺入了结界之中,他也亲自拾起左翎掉落在地的剑,一剑劈开了结界,连同结界内部,一同劈做两半。

    穹熠火熄灭,却是没有司空的身影,只余那数十柄剑坠落在地,消散而去。

    剑锋抵在怀莲后心,令他不敢妄动,司空不知何时便出现在他身后,手持一柄通体乌黑的剑,剑柄末端还镶嵌着一块血色玉石。

    “今日是予你们的警告,此后,不要让我再见到你们出现在阿黎面前。”司空寒声说完这话,便收起乌剑,一转眼又消失了踪影。

    左翎扶着墙边,体内气血翻涌,死死盯着司空消失的地方,他这才知道,这个之前自称魅魔之人,隐藏的有多深。明明他随时都可以杀了自己,却一直在装孙子,就为了赖在阿黎身边,怪不得他在自己的魔威下还能镇定自若。

    果然是个阴险狡诈之徒!

    怀莲却认定了司空是阿黎派来的,心中便更恨了她,“束黎不死,魔界将与天界,不死不休!”

    天魔两界本就不合,而今怀莲身为魔界魔帝,擅闯入天界,救走天界罪仙左翎,此行为,便如同宣战,两界关系更为激烈,战事一触即发。身为天界双战神的空华与元非笑亦是忙于战事,镇守边境,军阵女君空倚眠亦是随战。

    六界之间虽用界门通联,但却并不止穿越界门这一条道路,就如神机境与天界,天界与人界,各界之间自然也有交界之处,只是擅自越界去往它界违反一界之规,被捉拿后便是要受罚,且边界长期有兵将驻守,想要自那处越界,并不容易。

    边境战事不断,阿黎却是将自己关在神机境中,日日在温泉谷灵树下醉酒,任谁劝解都无用。喝到醉了,便跳进温泉水中,将自己泡的眩晕了,才悠悠爬出,任风吹过,丝丝凉意醒去几分酒意,又继续举起酒坛畅饮。

    自始至终,束修都没有来看过她,只有祖兮来帮他传过话,说限她三日之内回去。

    但阿黎只有嗤笑,是绝不会听的,三日,她若不回去,父尊会亲自来捉她回去吗?也许过去会,如今却绝对不会,怕只是会让大师兄来捉她。

    三日后,来的人的确是祖兮,他也的确是束修派来带她回去的,可如今,面对平日里见了恨不得绕道走的大师兄,阿黎也依旧未听从,而是满目凄凉地看着他,“父尊?我宁可他当初便没有将我从天帝手中救下,任凭我死了,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祖兮拧眉,伸手将她要拿的酒坛夺过,甩手摔碎在了岩石上,“阿黎,你何时变得如此懦弱了,连这点事都不敢面对,躲在这里自怨自艾,用酒来麻痹自己,你以为如此,那些事便会未曾发生吗?”

    “这点事?”阿黎冷笑,抬起头来看向祖兮,湿漉的发丝贴在额上,“大师兄管这些事叫,‘这点事’?”

    她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一身衣衫都是湿透的,“六师兄搭上了性命!你称之为‘这点事’?!大师兄,就因为我与左翎之间那可笑的感情,平白无故赔上了多少条性命!而他口口声声都是为了我,那份执念因我而起,若这世间从一开始便没有我,那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阿黎愣愣地看着地上酒坛的碎片,感受到脸上的疼痛,清醒了。

    祖兮的手微颤,握拳垂了下去,“过去的已是发生了,谁都无法改变,就算你一直这样浑噩下去,六师弟也不会再回来,这便是现实,阿黎。”

    阿黎又何尝不知道,过去无法改变,但她怕的是将来,将来的一切不由她来决定,她怕又因自己而生何祸事。她就如一颗祸星,自有记忆起,这一生便似乎未带来什么好事,与她相关的皆是祸事缠身,就如阎魂鬼君融意所说的那样,她这不属于六道的命格,终将为身边之人带来无尽灾难。

    “若这现实,本不该如此呢?”阿黎自嘲地笑了,“师兄可还记得,七师兄是为何而死的?”

    因为她,他才会被缠着一同去了人界,因为她,他才没有逃走,丧命于异兽之口。便是说明,只要没有她,没有阿黎,七兮便不会死。

    若这世间一开始便无她,必将太平安乐,既然如此,她为何不去死呢,为何不自尽于此?

    因为她做不到,真的做不到,阿黎自己杀不了自己。

    “阿黎,我明白你在自责,但生而在世,万事不可能尽如人意,痛苦悲伤之事时有发生,但你不能将这一切都归咎于自己。”祖兮扶着阿黎双肩,碧色眸子凝视着她,“其实,你的存在,也改变了许多曾经这世间的不幸,只是你自己尚未发觉。我认识的阿黎不是这样的,她不会如此懦弱,亦不会受了挫折便一蹶不振。”

    “阿黎,在这世间,还有人需要你。”

    曾经阿黎说自己是为左翎而活,如今他却背叛了自己,成了罪人,而今在这世上,真的还有其他人需要她吗?

    她突然想到了那个一袭淡紫衣衫、近乎完美之人,却又在下一刻兀自摇了摇头,怎么可能,她怎么会想到他。

    “谁会需要我这祸星……”阿黎喃喃。

    “我。”祖兮看着她答了,又垂眸移开了视线,放开了阿黎双肩,“还有你的各位师兄们,我们都需要你。”

    “……”

    “你若想清楚了,便回来吧,希望你莫要让我们等太久。”祖兮挥手施法,收拾了温泉边的这烂摊子,将周围恢复整洁,说完了话,便转身离去。

    阿黎坐在温泉边的巨石上,垂着眸静静思索,她想起了大师兄祖兮在她幼时,教她天规礼法,时常罚她数十遍地抄写天规,却也会在她爬上了屋顶下不来时,亲自小心地将她救下来,虽然事后还是会罚抄。

    二师兄元非笑,虽终日寒着张脸,不善言辞,却每次都怕她碰了锋刃的兵器受伤,日日都要将危险的兵器收好,锁起来,那时她没有自己的兵器,总想着偷二师兄的,他便还要时时防着她去偷。

    三师兄赫连祁,虽常年身处妖界,不常回神机境,却仍旧会在每年她生辰时,派人送来生辰礼,哪怕阿黎的生辰从不设宴庆祝。

    四师兄白尧……

    五师兄……

    仔细想来,每一位师兄对她都有着自己的关心,天界众仙虽不容她,神机境却是她的家,诸位师兄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她,而她却从将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说来,岂不是辜负了他们……

    阿黎总喜欢自己承担一切,将自己置入无人孤岛,却忘了回头看一眼,那一直跟随守护她的师兄们。

    何其有幸,才得此至亲,阿黎,你真是个傻子。

    阿黎于石上盘膝坐下,运转体内仙力将酒气化去,便从昏醉中清醒过来。

    她施法烘干了身上的水,慢慢将摆满温泉谷的酒重新埋回树林,整了整衣衫,却闻到衣衫上浓重的酒味,自己都皱起了眉。

    还是先回房间换身衣服吧。

    当晚,一直守在神机境的几位弟子们,就纷纷发现了有人偷偷“潜入”神机境,溜进了束黎的房间,他们便知是他们那唯一的小丫头片子回来了,心中也安定下来。

    阿黎跑回房间将自己身上的脏衣换了,重新理好有些凌乱的发,自铜镜中见到自己变回整洁的模样,满意地点了点头。

    待她来到神机殿前的时候,三师兄赫连祁正要向其余师兄告别,因妖界还有许多要事需他来处理,不便久留,待到月后天帝寿宴时,他再以贺寿使者的身份回来。

    既然阿黎回来,他便也不需再传信给她,直接当面道别了。

    月余,于他们长生不老的仙人来说,自是短得很,但也足够发生许多事,只是如今的他们,不会知晓。

    其余师兄不会离开,都将在神机境静候天帝大寿,顺便回味一下曾经在神机境的日子。阿黎送别了赫连祁,回首便见到站在身后的七位师兄兄长们,六师兄周翊与七师兄七兮入了轮回,二师兄元非笑驻守边境,三师兄赫连祁回了妖界,唯一的师弟——左翎叛归魔界……

    “诸位师兄,兄长。”阿黎面向他们,露出明媚的笑来,向着他们躬身,“抱歉,阿黎任性,让你们担心了。”

    清风裹挟着紫藤花瓣,自每个人身旁拂过,花香满怀,师兄们略有惊讶地看着面前的阿黎,心中甚是欣慰。

    “好了,阿黎,师兄们从未责怪你。”乔冰仙几步上前,扶起了阿黎,面上带着柔和的笑,“我们都希望你一生无忧,相信六师弟轮回路上,也不愿见到你颓靡痛苦的模样。”

    “阿黎明白了,只是,左翎的背叛让我一时不能接受,我决定出去散散心,将自己的心绪理清了,再回来时,便恩怨分明了。”阿黎平静说道。

    几位师兄面面相觑,欣慰于阿黎试着放下,他们何尝不明白,在左翎这件事上,阿黎比他们都要来得痛苦。

    “阿翎……左翎对你执念尚深,还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若你自己出去,我们不放心。”束应话间顿了顿,还是担忧地开了口。

    “我随阿黎一道去。”乔冰仙回首答了他,“况且,虽小师弟做出那样的事来,但我相信,他对阿黎还是……”他瞧了瞧阿黎微变的神色,还是没说出“有情”二字,“他定不会伤害阿黎的。”

    “我也一同。”一直沉默的祖兮站了出来,“就算左翎真敢做出什么事,我反倒可以直接将他抓回来,交由师父处置。”

    “十师弟,佑离宫这几日之事,便暂且由你打理了。”也不待阿黎同意,他便直接看向另一旁,那个悠哉摇着扇子的男子。

    辛落子听了这话,清秀面上原本悠闲的模样,便顿时苦了起来,“怎么又是我……”

    祖兮视线轻飘飘地再度落到他身上,“有问题?”

    “没有。”辛落子手中扇子摇的更快了几分。

    “其实……”阿黎刚要开口说,其实她只是要去人界转转,自己去便可。可几字都未说完,祖兮便瞥了过来,那眸中暗含的寒光,让她生生将余下的咽了回去。

    罢了,也无不可,只是可能劳累自己的手,将要抄书抄得酸了。

    只是,没有让阿黎说完那话的后果便是……

    祖兮黑着脸,反复打量面前似乎快要塌了的小破木屋,又惊疑不定地看了看周围的荒山,再半信半疑地看着木屋前半亩枯黄的菜地,嘴角抽了抽。

    “这,就是你要散心的地方?”阿黎甚至能够听出他的声音在抖。

    “是啊,还是五师兄向我提起的,此处是他在凡间历劫时居住的地方,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此处竟然还在。”阿黎倒是不甚在意,伸手敲了敲木屋的柱子,“还算牢固,只需稍作修整便可长居了。”

    “你还要长居?”祖兮的脸色又黑了几分,看向乔冰仙的眼神,恨不得将他生撕了一般。

    “天上一日,人间一年。离天帝寿宴还有月余,于人间而言便是三十多年,日子还久呢。”阿黎愉快地笑了起来,“大师兄若是受不住这凡间清苦日子,还是早些回佑离宫去吧。”也免得自己被摁在桌前上百遍地抄天规。

    “哼……”祖兮顺了顺气,展开了一个笑,那笑看得阿黎毛骨悚然,“区区三十多年便觉得长了,阿黎你当是白活了这近千年。”一双碧色眸子里满满写着五个字:你给我等着。

    阿黎吐舌,自觉无辜,又不是她逼他来的。

    但随后又不自觉打起了坏主意,瞧着祖兮的背影,想起自己曾经抄的那些书,只觉不借此机会报复一下,着实对不起自己费的那些笔墨,便偷偷摸摸地坏笑起来。

    我便看你能坚持几日,嘴硬到几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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