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认为,如果将来是与太阳王并不那么相像的王太子即位,也许是件好事,真的,像是太阳王这样的国王,只要有一个就行了。
毕竟人世间也只有一枚熠熠生辉的明日。
那么这位维埃诺瓦王太子还有什么会让路易十四不满意的呢?想到这里,邦唐也不免有点忧心,他决定了不娶,也不会接受任何人的爱情,没有后裔,就已经决定了要将一身心力全都奉献给法兰西王室,路易十四与特蕾莎王后直到今日,也只有大公主和王太子,但邦唐也知道,一个不受国王喜爱的王太子,也一样会如不得宠的臣子那样受苦和受折磨……
“你还记得你来到我身边没多久,”路易完全不知道邦唐的心中已经在出演《哈姆雷特》的序幕了,他之所以想到要和邦唐谈谈,因为在凡尔赛里,邦唐身为第一侍从,也可以说是半个宫廷首相,王太子如何,他是有权发言的,所以他的想法,邦唐必须知道:“大概就是几个月后,就是第一次投石党暴乱。”
“我记得,陛下,”邦唐说,他是男爵的幺子,本来他的父亲把他送到马扎然主教身边,希望他成为一个教士,他也努力服侍马扎然主教了,谁知道马扎然主教觉得他在这方面有着超越常人的天赋……就把他送到了国王身边,因为在行过“吊裤礼”后,男孩的身边就应该有自己的贴身仆从,而不是女官和女仆了:“那天晚上,我被塞到了仆人的车队里,满心忧虑,我以为我之后会被送到其他地方去,再也见不到您了。”
“幸而我们很快就在圣日耳曼昂莱见面了,”路易说,“然后我们几乎没有再分离过,我信任你,邦唐,你就像是我的另一个兄弟。”
邦唐心潮起伏,他再次微微一躬,感谢国王对他的赞誉,这比所有的钻石别针都要来的珍贵。
“那么您记得,直到我们回到巴黎,直到我亲政,从主教先生,从王太后,从加斯东公爵,从大臣和将领手中取回我的权力,又用了多长时间吗?”
“十年,陛下,整整十年。”
“这十年可不太好过,”路易感叹道:“而且之后的十年,我依然要与许多敌人作战,他们一些甚至曾经是我的朋友,我的亲人。”
“他们纯属咎由自取,陛下,您的宽容如同普照大地的阳光。”
“太阳也会在夜晚隐匿光芒,邦唐,我也有过邪恶的念头。”
“人们需要光明,也需要黑暗。能够得到永远的安宁也是一种不可多得的恩赏。”
“但小路易,”路易说:“你发觉了吗?”
邦唐沉默了一会,很明显,他在国王的提醒下,也已经意识到,王太子小路易所遇到的最大的问题。
人人赞颂王太子小路易温和有礼,那么什么样的人才能时时刻刻如此呢?而且这并非是一些善于伪装之人玩弄的把戏,王太子的宽和与慈悲是发自于内心的,这让他得到了很多人的喜欢。如果他是一个爵爷的儿子,又或是一个商人的孩子,当然可以,但他不是,不但不是,他的身份崇高,仅次于他的父亲与叔叔……
整个法兰西,以及法兰西的殖民地,附庸国都会是他的。
小路易无疑是幸运的,他的母亲是西班牙公主,父亲是法兰西国王,而且他诞生的时候国家已经初步平定,没有太大的波澜,他的母亲与父亲虽然是政治婚姻,但理性永远胜于感性的路易十四绝对不会因为大臣或是王室夫人给王后难堪,他是在父亲与母亲的爱中长成的,国王最爱的女人玛利.曼奇尼夫人,与他们的头生子,他的兄长卢西安诺因为已经有了科隆纳公爵的封号,以及严苛的继承法,永远无法威胁到他——路易十四也不会允许。
之后的两个弟弟,一个远在佛兰德尔,一个想必也会被封到本土之外,他们不可能如加斯东公爵或是孔代亲王对待路易十四那样动摇他的王位,反而将会成为他的臂助之一。他的妻子也已经被确定为葡萄牙的长公主,她会是他最大也是最有力的一个盟友,他的姐姐与堂姐妹的婚姻也是如此。
依照现在的情形,路易十四还会将一个无比富足与繁荣的法兰西交给他——法兰西的呢绒已经超越了英国、玻璃和镜子超越了威尼斯人、染料超越了意大利人,还有从荷兰人这里夺取的商路航线,金融体系等等——他尽可以坐享其成。
他可以说是在花团锦簇中长大的一个孩子,温和宽容是必然的,因为他几乎没有什么必须去争去抢的。
“嗯,看来你也意识到了。”路易十四说,这也是来到卡姆尼可后他才发现的。
小路易不是不好,而是太好了,想想吧,这样一个大好人,他会得到尊敬与爱戴吗?不,不会,不但是法兰西以外的敌人,也不但是敌人,一旦人们发觉,他是一个真好人,那么就算是他最信任的亲人,最亲密的朋友,也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背叛他,谁让他拥有这样大的一笔产业呢?
得到了他,就得到了半个欧罗巴。
“但陛下,这些鞑靼人会教会他什么呢?”邦唐疑惑地问:“他们是不会背叛他的,因为有您。”
“他们当然不会背叛小路易,”路易说:“我之所以成为现在的样子,是因为我知道,如果我继续无知与无能下去,将会面对多么可怕的结局——或许还不如伦敦塔里的两名王子,邦唐,就在那一晚,我离开巴黎的路上,如果没有玛利,早在三十年前,我就已经成为狼人的粪便了,甚至之后,只要我稍稍踏错一步,等待我的就是死亡甚至更为不堪的结局。”
“因为我看到过那些暴民和流民,”路易说:“所以我能始终保持警惕与谨慎。”
“但小路易没有看到过,他以前接触到的最底层的人,也不过是王宫里的仆人,或是学院的建筑工人。他不知道人类可以做出多坏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