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住在义州城外的一个军户屯子里,距离义州卫不过二三十里路,平日里并没有车马从这屯子到卫所,许是战事刚停,军中兵士急缺,屯子保长家便使了牛车往卫所里送人。此时秦媛已经坐在了往义州卫的牛车上了。
车上还有三个少年,年纪似乎都在十六七岁,那几人便攀谈了起来。
秦媛因怕替兄从军的事情被人看出,便一路都沉默不语,只听他们几人闲聊。原来几人都是家中的壮丁在大战中丧了命,战事结束了,便都被拉来从了军。几个少年都是年轻气盛的年纪,一个一个热血沸腾,说要在军中好好混出个模样来。
牛车晃晃悠悠的走在官路上,赶车的是个老汉,听了几个少年人的话,不由的冷笑了一声。一个粗眉大眼,皮肤微黑的少年听他冷笑,语带不满的问道:“老丈,你笑甚!”
那老汉只是不语,接着挥鞭赶车,那少年却是恼了,怒道:“你这老丈,平白无故笑我们,现下问你,你又不答,是看不起我们这些穷军户么?等我们到了军中,立了军功,看你还笑不笑的出!”
那老汉闻言叹了一声道:“儿郎,老汉我往军中送了五十年的军户了,每一个都如你这般豪言壮语,可是,五十年了,他们依旧只在卫所里打杂种地。”
“那是他们无能。”另一个塌鼻细眼的少年面有不忿的哼道。那老汉仅是哼笑一声,又不再言语了。
那两个少年见这老汉又不言语了,语气更是不逊了。秦媛坐在一边,不打算开口说什么,就听见身边那个也一直沉默不语的少年轻声问她:“你是秦小旗家的老大么?”
“是。”秦媛压低了声音答道,那少年细细的盯了她一会儿,忽然凑到她的耳边,秦媛下意识的一躲,谁知那少年却伸手一把扯住她,秦媛猝不及防,两人咣一声,撞在了一起。
车上一时没了声音,全都盯着她二人。秦媛有些恼,想要伸手推开那少年,谁知那少年却似无赖一般的攀了过来,在秦媛耳边低声笑道:“你不是秦家老大,你是秦家老二。”
秦媛听清他的话,脑中轰然炸响,一时心若擂鼓,她不可置信的扭过头,看向攀在自己肩膀上的少年。那少年却是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缓缓松开她,向后退去,右手轻抚着自己的脖颈。
秦媛紧紧的盯着他,看到他右手的动作,才恍然大悟,自己确实大意了。
其他几人看他俩重新坐好,再无动作,就全都转开了眼神,不再看他们。
秦媛见无人再注意到自己这里,便将衣襟往上提了提。那少年似是看到了她的动作,嗤笑了声,秦媛猛的回过头,恶狠狠的瞪了那少年一眼,不想那少年竟然笑容更盛,望着她道:“我叫江桐。”
秦媛回转过头,不再理会他,那江桐却又凑了过来,露出满口的白牙道:“我爹就是你们那小旗的总旗。”
大陈卫所,每所设一指挥使,下辖五千户,每千户辖十百户,每百户又辖两总旗,而每总旗下有五小旗,每小旗十人。
秦媛的爹秦百生就是一介小旗,统十人,而江桐的爹则是总旗,统五十人。
其他两名少年都不再说话了,他们两人的爹只是最底层的军户,所以他们此次从军,也是最底层的军户。秦媛没有回头,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江桐会主动提醒自己,她也不知道曾经的秦媛与此人有没有交集,所以她不想与此人再有牵扯。
然而,天往往不随人愿,江桐见秦媛并不转身,依旧不死心的开口说道:“以后我们相处的时日恐怕会很多,你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找我。”
“那就多谢江兄了。”秦媛的声音淡淡的,道了谢后便闭口不言了。
那赶车的老汉此时却笑了起来,说道:“也不知道你们这几个少年郎是幸运还是不幸。这大战初歇,军中怕是物资匮乏的紧,想必你们这些新来的儿郎三五年内都再没有上战场的机会,小命儿是保住了,可是想要立军功是不大可能了。”
那两个想要立军功的少年急问道:“老丈此言何意?”
“你们自幼年就住在屯子里,也难怪不知道,如今这上战场的都是那些大将军领来的兵,咱们这些卫所里的兵啊,也就种种地,修修车,盖盖房子,养养猪。”那老汉笑道:“所以啊,你们若是想出人头地,就要想法进到大将军的军营里才行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