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明知敌人在侧,却不知敌人在何地。
而辽人却一无所知。
比起辽人,这两千人于他们的威胁是实实在在,却悄无声息的。
她望向脚下的树林,寻找每一个阴影里可能存在的火光。天寒地冻,辽人会生火吗?
辽人又不蠢。她摇摇头。突然,远处有一点火星从一个林子里窜出,在雪地上晃了晃,一闪而逝。
她看一会儿,想着是错觉。不一会儿听到了一阵风声,风声里却传来叮叮当当的铁器碰撞的声音。
有人打起来了。
是辽人吧,有人叽里咕噜的讲话。她听不清。但似乎在叫骂。有人从林子的边缘逃了出来,那人浑身雪白,打了个滚,从坡上翻了下去。
坡不陡,却长。那人翻滚了很长一段距离。雪是软的,没有事。她提起手边的弓,向下面跑去。
魏延不会跟踪。辽人或许会,但在大雪里,辽人的嗅觉都迟钝了。他裹上同胞尸体的衣服,那衣服上沾了血,血沾了雪。
衣服是白色的,他藏在雪里,想着应该不会被发现。
到底没真正打过仗,也没学到什么本事。他考上秀才那一年,是听见塞外辽人打过来,义愤填膺上了战场。结果只是在军队里混吃等死。没人再意他是不是个秀才。
军队是个讲功勋的地方。不讲文化等级。
魏延顺着脚印,从一片森林到平原上,然后又进到森林里。回头望,已经看不见来时的路。他想,不到长城非好汉,怎么也要把辽人揪出来。
结果辽人部队躲在一个斜坡下的林子里。他们真能藏,外面一望无际的平原,梁军怎么看得见这个抵拢倒拐的地方?
辽人部队有近五千人,不会再多,那个林子也就巴掌大,藏不住许多人。
这里距离晋阳四十里,辽人在雪里行进,怎么也要走上两天时间。这样想来,他现在回去通报,时间还来得及。
天已经黑了。
魏延趴雪地里,慢慢回退。忽然听见一声尖利的哨鸣,那是辽人的响哨,用来警戒梁军。坡下的辽人军队一下子聚在一起,举起兵器,四处查探。
后方雪地上,先前出去的辽人发现他的脚印,发出了警报。
魏延慌不择路,纵足飞奔。雪深林密,黑暗中眼不视物,他跑得并不快,但辽人也跟不上他。不过他赤手空拳,辽人手上却还有弓箭。
魏延跑出林子。身后锐鸣声响起,数十支箭射在他身边,没入深雪里。但还有两支箭射在他的背上。
魏延痛呼一声,从坡上滚了下去。他心想,完了。但是不甘心,他魏延这命不值钱,可晋阳百姓不能有事,李将军也不能没有人去通报!
假如躺在雪地上,辽人会找到我吗?魏延想。他背上如火烧般疼痛,那两支箭刺进了他的骨头里。他每动一下,深深的疲倦感就袭上他的脑袋。
他实在是不想动了。
但他最终还是踉踉跄跄的站起来。支撑他站起来的东西,远胜过躯体的疼痛。他惨淡转身,踉跄的跑两步。
又倒在雪里。
他嘴里痛哼,费尽全力慢慢挪过身体。
“你还好吗?”
突然,他听到一声温柔的呼唤。他满脸沾着雪,迷迷瞪瞪睁开眼,于黑暗中望见一个白色的身影。
龙淮君才赶到。她轻轻一提,把雪上那人背在背上。她有些惊讶,这人背上被插了两箭,嘴里咳着血,却还再颠三倒四的嘟囔着:
“五千……辽军……去告诉……咳咳……李将军……”
她伸手拍了拍他的脸,沾了一手血。“你先挺住。”
“去告诉……李将军。”
“哪个李将军?”
“噗……李……李广源……”
“哪个李广源?”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