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江南旅人

的手，她再次制止了我的话。

    “阿诺，你不用担心，还有八年的役期怎么办。你忘了，八年是对你自己而言。千语还有九年零六个月才能被放出宫去。当然，千语知道，阿诺你的情况，如今已经不需要去考虑这个。”

    她边说边不忘记继续取笑我。

    “你也知道，我并不盼望那个日子的到来，但是，我也不再想在这里一直留下去。如果千语有幸，能得那人温言软语，有片刻心意相通，那就足够支撑着千语走下去，不管此生或长或短。就像许姑姑那样。如果到出宫那时，他还记得我，容我在他身边有片瓦遮身，那就是菩萨垂怜于千语。更有可能的是，他从来也没有，他也永远不会知道千语的想法。到那时，也肯定不会记起千语是谁。”

    千语神情凄楚，眼角隐有泪光。她轻轻接着说到，

    “如果真要那样，我就回到江南去等他。等他有一天去寻亲之时，路过我家的门前。”

    见她如此，我又不忍心起来。

    “千语，你这也太小瞧你自己了吧？阿诺长这么大，在所有认识的女人中，除了阿诺本人之外，你的长相，可以算得上排名第二了！”

    我抬头想了想，更正到，

    “除了贵妃娘娘和本姑娘之外，你是排名第三的了。”

    “只要你想，郎侍卫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我突然觉得，要教会她也用火箭筒打蚊子。

    “千语，你要记得时时去看他，关注他，持之以恒。就算是石头，也能被你给看化了。”

    千语又来推搡我。

    “阿诺你发烧了，说什么胡话？刚才让我避开此人，如洪水猛兽，现在又让人。你不学好！”

    她的脸更红了。

    “阿诺，我今天跟你说的这些话，你万万不要告诉任何人。”

    那是自然，本姑娘的职业素养之一，就是保护隐私。这一条我肯定可以保证。

    “不是，千语知道，你不会轻易告诉人。我是说，你不要，不要也去嘱咐郎侍卫。”

    她的声音渐渐几无可闻。

    糟糕，怎么一说笑起来，我竟然完全忘记了许姑姑说的那件事。

    从我的描述一开始，事情似乎就稍微偏离了原来的真相。而平时郎侍卫他们恭敬有礼的模样，又实在难以让我时刻记起那可怕的一层。于是，我在一瞬间就完全忘记了那件恐怖的事！

    我竟然开始与千语，仿佛一位母亲面对刚刚步入青春期的女儿，讨论起女儿的小小心事。我不禁觉得汗颜。但是，知晓千语应该不会轻易与朗侍卫有私，也算是小小安慰。以后我再经常地耳提面命于她就是了。

    我叹了一口气对她说，

    “昨夜你额娘托梦于我，望我念在年长于你半岁份上，好生照顾于你。务必要保证你时时刻刻，全须全尾的。阿诺梦中已经应诺，所以决定不顾自己的窈窕身姿，当定了这只老母鸡了。希望你以后不会嫌我，每日咯咯哒地围在你耳旁聒噪。”

    正在说话时，一群人从回廊那边走过来，语声喧闹。原来是雍正爷与他的侍卫们骑马回来。我与千语立即退到回廊侧边，蹲下行礼，静等他们经过。

    雍正爷经过我们的身旁，说了一句。

    “您二位执手而立，互诉衷肠。天地万物皆进不了眼中心中，着实让外人眼热。”

    我闻言立即站了起来，快步走到他的身边，小跑着跟上他的步伐。

    雍正爷并不看我，还是大步向前走。于是我们又与众人，很快拉开了一些距离。

    他拉住了我的左手，微微使力，我争了一下。

    他低声说，

    “是谁说，只对朕才会巧言令色，极力表现的？”

    我觉得好笑。突然我想起一个念头。在古代的宫廷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确实十分地复杂诡谲。内官与宫人相恋，已经是比比皆是。嫔妃与内官、甚至与宫人相恋，也绝对不是什么新闻。要怪就怪这个畸形的制度，将这么一大群人，整日圈在这样一个方寸之地。在皇权威吓之下，只有帝皇对嫔妃的宠幸可以被允许存在。而帝王的垂怜，又是那样的稀少。

    所以古有诗云，“白发宫女在，闲坐说玄宗”。（小乐语：此处乃胡乱引用。白发宫女说的是那往日时光，而非小乐的狭隘思想。）

    而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时间长了，任何人都需要寻找那种人与人之间不同寻常的情感关系和纽带。那未必真的是爱情，也许超过友情，也许有一些亲情，更有一种相依为命的归属感。但是这些名词定义，似乎都不能涵盖一切。她也许是一种你中盼着有我，我中盼着有你的幻想和心理安慰。有人以为，人为去制造一部分人身体上的残缺，就可以封闭那些可怜人的人性和情感吗。实在是可悲可叹可笑。

    我向身边的这位爷说，“万岁爷，您在怀疑什么？在阿诺的眼中，除了您之外，其他人都没有男女之别。”

    他看了我一眼，停下了脚步。

    “您能明白阿诺的意思吧。”我有些羞涩地对他说。

    我们这时已经走到了内庭，这位爷示意其他人不必跟上。

    然后他笑着对我说，

    “阿诺，你真的让朕时时惊讶。以前朕以为，你还是个懵懂无知的孩子。没想到你说起情话，竟然如此厉害，比朕都高明许多。”

    说完，他执起我的双手，放在嘴上轻轻吻了一下。

    我听了他的话，实在有些难堪。

    “你让朕今后听到嫔妃们整日说的那些话，心中只觉烦躁，又怎么办？”

    我默默从他手中，抽出了我的双手。

    此人见状，立即转换了话锋说到，

    “阿诺每日坐在隔壁，听朕与大臣们斗法，耗时耗力，可有任何在意之心？”

    什么呀。胡说八道。

    “阿诺自然不会在意。那是您的工作。”

    “功做？不错，那正是朕的功夫。为了大清的江山社稷，朕每日都要潜心去做。朕与嫔妃们之间，也是差不多如此。阿诺你又能明白吗？”

    眼前的这位爷说起情话，才叫毫不费力。只是不知道他对贵妃娘娘，是不是也会说，阿诺是他的一桩功夫而已，应付应付。

    他看着我的眼睛，微微笑道，

    “朕看着这样一双眼睛，实在是难以说谎。是的，还有贵妃。除了贵妃和阿诺，其他人在朕的眼里，亦没有男女之别。”

    我大着胆子问他，“那，还有您的皇后呢？”

    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你这个贪心的小东西。”

    他转身背手，继续向御书房走去，留下了一句。

    “朕的皇后，与怡亲王同等待遇。”

    然后过了一会，他又加了一句。

    “阿诺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