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

取出手链，缓缓地给自己戴上。修长的指尖摩挲着“天长”两个字，吕瑆心想，今天就戴着你去书店吧。

    分别2小时后，程黇坐上了飞往香港的飞机。爸妈二人世界靠窗而坐，把宝贝儿子发落到了后排的犄角旮旯。其实爸妈也是用心良苦，想着程黇这个时候可能迫切需要自己待会儿。吕瑆已在书店找到合适的一角席地而坐，她选了一本某乐队主唱出的漫画书，她记得程黇上次在KTV唱过，乐队名和曲风一样，特傻。但看了半小时，不得不说，这主唱有点意思，特立独行，还科普了些当年的乱象，但吕瑆觉得这漫画的画风，也还是特傻。当时的吕瑆一定想不到多年后，她在音乐节上意外地看了这个乐队的LIVE，意外地很喜欢。

    现在我们把时间调回到吕瑆生日的下午。

    程黇扶着极度不适的吕瑆上楼进门回到家，直接把吕瑆搀到她的卧室床边，吕瑆自己躺好后，程黇把药细心分好，一一帮助吕瑆服下。程黇记得去医院取药的时候吕阿姨跟他说，回去再给吕瑆试个体温，没超过38度就不用吃退烧药。她说吕瑆书桌抽屉里有把小体温枪，他连忙去翻。尽管是邻居和青梅竹马，但女孩子的卧房，程黇进入青春期之后这也是第一次进。他有些羞涩又有些紧张，手忙脚乱之下，拿出体温枪的时候顺便带出了吕瑆那本重要的小本子。37度6，不需要吃药。见吕瑆就快睡着了，他这才放下一颗心，准备把掉到地上没顾上捡起来的小本子放回原位。小本子依然打开，摊开的页面上记录着吕瑆很久以前看科幻世界后立下的志向，“高考志愿——清华水利”一行比现在稚嫩但同样娟秀的小字，程黇的好奇心被打开，就像他之后在签名档里写的那句话一样，潘多拉的魔盒一旦开启。他只写了前半句，吕瑆后来看见这个签名档的理解是，隐藏的后半句怕是“就无法回头了。”

    程黇又看了眼这个小本子的封皮，幼稚的生肖图案，扉页还歪歪扭扭地写着吕瑆的小名大名生日血型，甚至还有一句座右铭，“人生一旦做了选择就绝不后悔”。“噗~”，程黇忍俊不禁，他心想，看来这个小本子有年头了，得是从小学就开始用了吧。毫无羞耻之心地，他开始从第一页开始阅览记载着吕瑆特别珍贵的心情、她的各种真挚蠢萌的喜好，以及她生活中遇到的不愿意忘记的人和事。小本子的记录已经占满了四分之三的内容，程黇前半本看得很开心，他坐在吕瑆的书桌前，想象着小小的吕瑆，在无数个日夜里，就是在这里写下了自己的小心情小心事，偶尔偏头看看呼吸声渐渐均匀的吕瑆，感觉自己生平第一次离她如此之近，终于不再是咫尺天涯。但随着看到吕瑆开始记录初中学习生活的点点滴滴，里面提及了无数次路路、吴双，还有2次班长之后，程黇开始不安，他一目十行飞速翻到了空白页前的最后一页。

    “0。”从小一起长大，他的名字，甚至不那么好听的外号，一次都没有出现在这个本子里。小本本里吕瑆经常会写道，今天又看了什么书或电影，怕以后忘了，我要记下什么什么情节，摘抄喜欢的句子，她甚至还寥寥数笔可笑地勾勒出某个男演员的脸。程黇觉得这画的看起来就像是七喜那个方便面头的小人，哪好看啊。吕瑆宁可把那么遥不可及不切实际的人画下来，也不愿意在小本子里提他一句。所以，我，对吕瑆而言，只是个无足轻重的邻居么，我爸妈借书给她她写了，楼下的流浪猫她写了，连刘奶奶家的博美都写了，为什么偏偏唯独没有我。再结合当天路路跟程黇说的“梦魇、讨厌鬼、精神虐待……”，程黇觉得他原本春暖花开鸟语花香的世界突然开始下雪，整个世界只剩他一个人，他在路上冻得哆哆嗦嗦，焦急地划了一根又一根火柴，依然没能感到温暖，也没能上天。寂静岭，吕瑆写过，她喜欢那个游戏的音乐，程黇跟胖潘玩过，巨恐怖，他现在觉得现实更恐怖，他一个鲜活的人，在吕瑆的世界里，就跟不曾存在过一样。她可能非但不喜欢他，甚至还讨厌他，最可怕的是，没有存在感的他，对于吕瑆来说，是不必记住，可以轻易遗忘的。

    飞机开始滑翔，最后一排只有一个少年，他依窗而坐。手里紧紧握着刻有“地久”字样的手链，侧头看着熟悉的城市逐渐变小消失在云层下，抬手压低了鸭舌帽，缓缓地流下了两行压抑已久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