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在宿舍楼门口等我一起去图书馆。
走去图书馆的那十几分钟,是我一天中最惬意的时光。那种感觉就像很久之前做过的一个梦里,和谭松一起上下学的时光一样。
有时候他的一些奇怪的举动会为这惬意的十几分钟路程增添一些欢乐,比如他有些许的强迫症,每次和我走在一起一定要跟我的步调保持一致,不知道是不是在部队呆过后留下的后遗症,有时候我会故意停下来一拍,再往前迈步,这时候他就会跳起来换个脚,再跟我步调一致。有一次换脚没成功,左脚右脚在空中绊了一下,差点栽了个狗吃屎,幸好六七点的校园人少,每人看见这副狼狈样,但我却笑了他好久。
有时候他也蛮招人烦的,尤其是在带早餐这件事情上。比如有一次他给我准备的早餐是“圆圆满满”,就是两个大油圈加两个大馒头,非要我吃完,否则就不够“圆满”,是不好的兆头,那是我第一次吃他带的早餐,不好意思拒绝,硬生生给塞完了,结果撑得我一天没吃饭,类似的早餐还有“粉饼”、“好彩头”等,“粉饼”就是一碗碎肉粉加一个葱油饼,“好彩头”就是一个彩虹蛋糕加一个白面馒头,吃完了之后还一定得竖起大拇指比个“好”。
就这么个吃法,一年时间,我活生生被他喂胖了十斤。
“猫儿,你毕业以后打算做什么?”大三最后一堂考试结束后,诸散帮我将桌面上的草稿纸和作答文具收进文具袋里,一并放入我的书包中。
“没想好。”我摇了摇头。
“你打算考研吗?”他追问。
我摇摇头,虽然考研的想法是有的,从大一一进校就有,一直嚷嚷着因为自己高考成绩不理想而不甘心,起势一定要通过考研为自己争口气,可目前家里的情况不容我做这方面的考虑,妈妈在最近的视频通话中总说自己脖子很疼,疼到低头都很困难,我心里总隐隐担心着是不是癌细胞在扩散,但每次都不敢多提,不在她身边,一颗心总是提着吊着,开始害怕接到家里的电话,害怕从电话里传来不好的消息。
这样的情况,我怎么专心得了备考?即便考上了,我又怎么能放心再离开家去读研三年?
“可能会先回家工作吧。”我回答他。
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毕业后先回家工作几年,衡州市虽比不上阳沙市繁荣,但多少也是个地级市,当个小学老师,虽然发不了财,平平淡淡过日子也足够了。
不过当下我担心的还不是工作的事,而是实习的事。因为班上考研的同学有一半之多,为了能兼顾实习和复习,他们联名向学校申请分配阳沙市的实习学校,学校最后给出的结论是:统一规划。即要求要么整个班都在阳沙实习,要么自己去找学校实习。班长零头在班群里发起投票,考研的同学本就居多,投票毫无悬念。
我去找廖辅导员,说明家中母亲病重的情况,申请回衡州市实习,结果被一句“少数服从多数”给掖过去了。
“唉。”我长长的叹了口气。
“怎么了?还在为实习的事情烦躁啊?”诸散伸手遮住我头上的太阳,在一小片阴影下,一张愁苦的脸暴露无遗。
一想到这事,心里就烦躁,名义上是民主投票,其实跟签订霸王条款有什么区别?说到底只不过是考虑自身利益的自私行为罢了,却要拉着其他不考研同学一起付出代价。什么狗屁“少数服从多数”,分明就是绑架行为。
“我想休学一年。”我说出了这个决定,最近总是感觉心里很不安,担心妈妈的病情是不是出现恶化了,而她越报喜不报忧,我心中就越不安。我延迟一年毕业没有什么关系,但是如果妈妈出了什么事而我却不在身边,那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原想着可以在家附近找一个学校实习,这样实习和顾家两面都不耽误了,谁知道班上考研的同学横路杀出这么一出,再三思虑后,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就是休学一年,一年后再返校实习。
“啊?不会吧?你要休学?”诸散猛地把手拿下,抓住我的胳膊。
我低下头,欲哭无泪:“诸散……我必须回家……”
他一把将我搂入怀中,顺了顺我的背,语气温柔:“告诉我,怎么了?”
打碎了牙都能往肚里憋的人,唯独受不了别人关切地问一句:怎么了?
眼泪顿时夺眶而出,顾不得旁边来往路人的目光,在他的怀里放肆地哭出来。我害怕,我真的害怕,我害怕再也接不到她的电话,害怕再也听不见她的声音,害怕再也没有那盏在夜里等我回家的灯……
我真的好害怕。
我没有跟诸散说过家里的事情,对于我的反常情绪,他也没有再问,只是沉默地将我拥抱着,轻轻地顺着我的背,任凭我的眼泪蹭在他的白色球衣上,留下斑斑点点的泪渍。
不知道过了多久后,情绪终于才渐渐稳定下来,诸散轻轻地将我从怀里扶出,我这才看清他胸前被泪渍浸湿了一大片。
他抬手用拇指拭去我脸上的泪痕,然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前,故作嫌弃地说:“啧啧啧,别人的女朋友是一搂二抱三撒娇,我家这位是口泪鼻水身上靠。”
我被他这句话逗笑了,鼻涕吹出了一个小泡。
他拂面,一副不忍直视的样子,麻溜的从书包里掏出纸给我:“还好意思笑呢,第一次见面你就流我一袖子口水,天气一冷点你鼻子下就开始挂小青龙,退伍的几个小钱,全给你买纸买完啦!”
哭从来都只能用来宣泄情绪,而不能用来解决问题。情绪释放完之后,我冷静了不少,接下来要开始思考休学的流程是什么,又该怎么跟家里解释。我们专业的期末考试结束了,但是离整个学校闭校还有两周的时间,我决定趁这两周时间把休学的具体计划落实好,顺便再接两周兼职,攒些钱再回去。
“你什么时候过生日?”
“嗯,说得对,我也觉得。”
“啥乱七八糟的,我问你什么时候过生日?”
从刚刚开始,诸散就一直在我身边絮絮叨叨说些什么,我满脑子都是休学的事,也没认真听清他在说什么,只是嗯嗯啊啊地敷衍着。
“喔!”我回过神来,“今天几号了?”
“六月三十。”
“那就是后天。”
我对生日没有什么概念,二十多年来也没有过过几次生日,对于我来说生日就是一个很平常的日子,一个平常到自己有时候都忘记的日子。所以我从来不会计算过自己的生日还差几天,也没有期待过自己会收到什么礼物。
“巨蟹座,星座显示你接下来一个月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并且会好运连连耶,所以别担心,什么事情都会否极泰来的,而且有我诸散在诶,诸散诸散,诸邪避散。相信我,没龊的。”
诸散用他自己的方式在缓解我的心情,虽然略显老套,但居然还蛮管用的,让我稍稍松了口气。
让我彻底把心中那口郁气松下来的是两天后,诸散递给我的那张纸。
“生日快乐!”
我有些错愕的接过:“谢……谢谢。这是……”
“你不是想回衡州市实习吗?这是安全责任书,我磨了院主任好久,他才给盖了章。只要你的家长在责任书上签字,表明同意你自己去联系实习学校,在实习期内你的安全自己负责,与学校无关,两天内把表交上去就可以了。”
他语气温和,从胸前的口袋抽出一支笔递过来。
我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面前这张表意味着什么,兴奋和喜悦瞬时齐冲上头脑,我“耶耶耶——”的踮起脚拥住诸散的脖颈,在他的脸颊上深深啄了一下,脱口而出:“谢谢你!这是我收到过的最好的生日礼物!”
虽然也是第一次。
我俯身刚要模拟我妈的笔迹签字的时候,他突然又抽走我的笔:“我来!”然后飞快的在家长签名的冒号后面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喂!”我来不及阻止他,他就行云流水地签完了。“你干嘛!”
一只手搭上住我的腰将我往内一带,我顺势坐入一个怀中。
“有什么关系,我也是家长啊。”
我偏着头问他:“你算什么家长?”
那只手从我的腰间游到腹中,“你未来宝宝的家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