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叫了两声,就把他吓得屁滚尿流,抱着我大哥的胳膊肘差点儿哭了,要我跟这种人结亲,还不如叫我死了得了……那个鸿胪寺卿家的孙少爷?更加离谱,你猜怎么着?他竟跟着他的奶奶一块儿上门来拜访我娘和祖母她们……你说说,这不是奶娃男么!那么大的人,缩在鸿胪寺卿夫人背后,问一句答一句,什么都听他祖母的。还没断奶,娶个什么老婆啊!到时候成了亲,我是不是还得每天给他换尿布啊!”越说越是愤愤不平。
云菀沁早就听得笑岔了气儿,京城里正值婚龄的高门少爷有几个不是这样,一个个,要么守礼遵制近乎迂腐木讷,要么就是娇生惯养经不起风浪,被家里长辈宠得自私自利、眼里只有自己的,更是大把人,自己不就是碰到一个慕容泰?
难得,沈肇倒是烂草腐芽中的一点红,还不错。
不过这样看来,也难怪沈子菱择偶处处受限制!
云菀沁忖度着,对弟弟也不能太拿捏狠了,还是要适当培养些男子气概,不然,日后恐怕会被姑娘瞧不起!
正说着,云锦重过来了,两人也不好当着个半大不小的少年继续说闺房私密话儿,再没多讲了。
太阳越来越大,正是一天之中最晒的时候,虽然天气略寒,几人额头仍是冒出了晶莹的汗意,说说笑笑地回了马场草坪边缘,沈肇已提前回来,叫下人搬来了椅凳和茶水,放在凉棚下。
云菀沁这会儿已经很熟了,一个鞍上的漂亮回旋,抓辔采蹬下马,将马匹交给小太监去喂食,跟沈子菱等人坐在临时撑起的凉棚下喝水歇息。
屁股还没坐热,马场入口处的小径传来纷沓脚步和宋瑞的招呼声,似是来了人。
云菀沁没有多在意,却见沈子菱凑过来,低声说:“沁儿,郁柔庄来了。”
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云菀沁一怔,不过倒也不算巧合,还有两天,就要集体出发去祜龙围场,个个都赶着这个时候过来马场熟练一下。那些官家的公子平日本就有很多机会骑射,倒没有挤到一堆儿,可千金小姐们一年到头,能有几次出阁放风练习骑技的机会,最后这几天撞到了一起,也不奇怪。
云菀沁继续呡茶,咕隆咕隆喝了个痛快,又用御马监太监递来的棉帕子擦了擦嘴脸,甘之如饴:“来就来了呗,腿长在她身上,我还能绑了她叫她以后别出现在我眼前?”
话音刚落,这次又是云锦重扒过来:“姐,你瞧她旁边。”
沈子菱过细一瞧,也是凑拢了眉:“咦,这人有点儿眼熟……”
云菀沁顺着望过去,这郁柔庄今天出行的排场,可真够大。
身后一左一右,分为两列,统共有十二名侍婢随行,每个侍婢身穿柳绿色细绫裙衫,头绾着一样的发髻,正跟着紧紧。
宋瑞正在前面小心翼翼地引路开道。
郁柔庄今儿身着一声青色胡装,配上石榴红开襟马甲,依旧是仪态万方,冷艳超群,宛如一朵彤云烧了过来,一路只安静地听着宋瑞的说话,笔直凝视着前路,看都不多看这太监一眼。绿水在身边,给主子撑着折伞挡太阳。
而郁柔庄的另一边,是一名娉婷少女,年纪十四五,身姿袅娜却略显瘦弱,五官娇美如宝珠碧玉,从脸到手的肌肤羊脂一般,吹弹可破,白净无瑕,几乎不像真人,看得出平日保养得极细致,连太阳都是极少晒的,此刻出行,身穿一件四喜如意纹雪绢袄裙,戴着个紫貂围脖,外面披着一身织锦大斗篷,头上更是戴着帷帽,遮住了颈项,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身边还有两名婢子一前一后打着伞,简直让阳光完全照不进来一点儿。
这少女,比郁柔庄的架势还要大一些。
走到一半,那少女更是捻起绣帕,掩了一掩粉颊,轻颦笼烟眉:“今年气候倒是反常,怎么入了冬,还热得紧。”
旁边两名举伞的婢子似乎有些惶恐,连忙将伞又凑近了几寸,更是罩得那少女不沾人间烟火,只怕主子被太阳晒到了。
郁柔庄亦是开声,语气温和,完全不像昔日她对其他臣家小姐俯瞰众生的语气:“是啊,今儿太阳大了点儿。”
云菀沁忽然明白了,身后跟着的这些婢从,不是郁柔庄的人,恐怕是这名少女的随从。
呵,倒是有意思了,撷乐宴上,她就没看到郁柔庄能把哪个官家千金放在眼里,这女子何方神圣,竟能叫心比天高的郁柔庄都能委婉对待。
正是猜测,宋瑞的声音飘过来,几个字依稀可辨:“……永嘉郡主。”
永嘉郡主?这一听,云菀沁这边四人都明白了。
“原来是这个瓷娃儿。”沈子菱虽没跟这个永嘉郡主碰过几面,却听姐姐沈贵人回门省亲时说过,沈贵人每每说起这永嘉郡主,就是扯嘴儿蹙眉,啧啧咂舌的。
云菀沁大略也是听说过这永嘉郡主的来头,出身溧阳王府,父亲溧阳王是宁熙帝的十二弟,虽不是贾太后所生,却从年轻时就是宁熙帝这一派的,为兄长出过不少汗毛功劳,很得宁熙帝信任,后来宁熙帝登基,更将溧阳王册为一品御前大将军官职,溧阳王也不负圣望,几次出征,都得了凯旋,偏偏最后一次上沙场时,不幸腿上中了流箭,虽然被将官营救回来,回京城后拖了个把月,腿伤化脓溃烂,仍是薨了,当时的溧阳王妃怀有身孕,给王爷留了个遗腹子,便是永嘉郡主。
王妃受了丈夫过世的打击,早产生了女儿,没几日也跟了去了,留下个嗷嗷待哺的婴儿,因早产缘故,天生就比其他婴儿瘦弱,肌肤透明雪白地几乎能看到血管,小猫崽子似的哭着,看得叫人我见犹怜。
同时,溧阳王与王妃的嫡长子袭爵后,决意迁驻北方城市,一来为大宣继续效命,二来也想为父报仇,宁熙帝恸失皇弟后,便也准了,只这永嘉郡主年纪太小,又是个早产儿,若是跟着兄长一块儿去天寒地冻的北方,一路上恐怕禁不起折腾,有早夭的风险。
商议之下,宁熙帝让永嘉郡主留在邺京的皇宫里,放在自己的公主堆里一起养育,等长大一些,身子骨健壮一些,再送去北方与兄长汇合。
一养就养到了十几岁,这永嘉郡主长得弱骨丰肌,娇小楚楚,极讨皇上伯父的喜欢,宁熙帝便也没有主动将永嘉郡主送回去,虽是郡主的名号,享受的却都是公主的规格和待遇,因着生父为大宣而死,又是皇帝手足,宁熙帝疼她甚至更胜过膝下大多数公主。
永嘉郡主一生下来就抱进了宫里,从小到大浸在蜜罐子里,已经将自己当成了真正的公主,根本不认为自己是王爷生的。
云菀沁犹记得民间一桩传闻,说是永嘉郡主懂事后的某一天,有个宫人开玩笑,说她真正的亲属在北方,总归有一天要回去的,这永嘉郡主竟然两天两夜不眠不休不吃不睡,呆呆坐在窗边,宁熙帝急了,亲自过来,永嘉郡主才哭道,说自己已经将宁熙帝当做父,将皇宫当做家,请求不要赶自己走。宁熙帝当下便拿了那宫人杖责,才叫永嘉郡主不哭了,从此,永嘉郡主回北方溧阳王府与兄长团聚的事儿,便彻底的遥遥无期,倒是成了宫里死都挪不动的一块金砖。
听闻几名公主私下议论,说这永嘉郡主看着单纯无辜,心里会算计得很,在京城皇宫的前途,岂不是比在北方那种偏荒地儿大得多?赖着不走,抱住皇帝伯父的大腿不放,真是不知羞,但是因为父皇宠这侄女,个个也不能说什么。
永嘉君主也只当没听见,继续在宫里养尊处优。
云菀沁正想着,沈子菱又低声掩嘴道:“哦对了,撷乐宴那次,永嘉郡主好像本来也要参加,只是染了点风寒,便缺席了,当真是娇贵啊,那天连圣上的几名公主都参加了,她一点儿风寒就缩在了宫殿里……”
正是说着,郁柔庄的眼光早就望了过来,看到了云菀沁等人,脸色小小一变,转头与永嘉郡主说了几句,就径直走了过来。
云菀沁估计郁柔庄是给永嘉郡主介绍了自己,郡主脸上露出几分若有所思的神色。
见两人走过来,云家姐弟、沈家兄妹齐齐站起身,对着永嘉郡主施了礼。
郁柔庄抬着下颌,凝着云菀沁,语气是温婉的:“郡主,这位就是云小姐,几日后,要跟咱们一块儿伴驾去祜龙围场的。云小姐的父亲是兵部侍郎,祖籍泰州乡村,后来头悬梁刻苦发奋考了进士,来京城娶了商户家的女子,又中了殿士,慢慢爬到了高官位,”顿了一顿,掩口道:“噢,我错了,如今已经是尚书了呢,这动静,可真快,一时没曾改口不好意思了。云大人爬得快,家中女儿自然也是个很会钻营,很会朝上攀爬的。”
云菀沁差点儿没噗呲笑出声,怎么着,是来开自己的生平大会?要不要把自己的出身背景介绍得这么清楚。不就是想说自己是草根阶级出身,不是天生贵族么,这会儿就是说自己是乞丐出身又如何?
沈子菱眉头一皱,云菀沁脾气好容量大,她可没这么好的耐性听着蚊子嗡嗡嗡,当做没听到郁柔庄的话,只朝永嘉郡主寒暄道:“原来郡主这次也要参加秋狩啊?还真是难得。往年好像没有见郡主参加过呢。”
永嘉一笑,声音柔曼:“是啊,今年是我主动找皇上提出的。”头一转,一双莹然美目正落在云菀沁的脸上,不着声息地打量:“没料到,竟这么巧,能跟云小姐同行。”
这永嘉郡主,看起来连太阳都不愿意晒,一定是极其宝贵这身肌肤,户外巡狩,推避都来不及,怎么会主动提出参加。
而更让云菀沁疑惑的,是永嘉郡主跟自己初次见面,竟是这么亲近的态度。
自己——跟她不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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