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前精心清理一下么!”
尚林苑的掌事宫人带着下属心惊胆战,跪了下来,哭丧着脸:“奴才们都清理过的啊……”
唐无忧看一眼怒气正盛的马氏,开声:“马嬷嬷莫急,也不一定是宫人们出了错。”
马氏见她刚刚冲上去为太皇太后挡开虫蛇有功,态度温和些,听她话里藏话,道:“唐小姐何出此言?座驾有异,险些惊了太皇太后,万一这蛇有毒,就更是万死不辞其咎,不是这些打扫宫人们的错,又是谁的错!”
唐无忧弱弱抬眼,瞥一眼太皇太后身边的女子:“不是无忧胆敢忤逆皇贵妃,只是……初夏姑娘端了果盘来,便出现这蛇……”
此话一出,惹得一阵轩然喧嚷,这话的意思是皇贵妃故意放了害人的蛇么?可皇贵妃害太皇太后干嘛?唐氏今儿一直跟在太皇太后身侧,难不成是皇贵妃心眼窄小,为了整治这名自荐枕席,即将进宫的唐小姐?
一片止不住的猜测中,唐无忧垂下头,唇角一勾。
贾太后并不相信云菀沁会害自己,只唐无忧这么一说,仍是犹豫了一下,望一眼身边的云菀沁,却见她风轻云淡,毫无紧张:“那么,唐小姐的意思是,这东西是本宫的婢女留下的,故意毒害太皇太后的?”
唐无忧哗的匍匐下来,惶道:“皇贵妃恕罪,无忧并不是说皇贵妃害太皇太后,只是怕那果盘香味太浓,引来了蛇……”
这解释,还不如不解释,更是直指是云菀沁所为,惹得一群人怀疑骤起。
贾太后沉默下来,马氏也是望向皇贵妃去。气氛一片冰凉。
正这时,朱顺捉着那被踩死的蛇腾腾几步上前。
“朱顺,你还将那蛇拿过来干嘛,别惊吓了太皇太后,还不丢了!”马氏啐了一句。
朱顺不但不丢,反将那蛇亮在众人面前,道:“太皇太后别怕,这不是什么蛇,是条粗壮的巨蚯蚓而已!”
“什么,蚯蚓?”马氏一怔,女眷们也都窸窣起来,赶紧再仔细望过去。
“可不是!身上的青绿斑驳怕是被草坪里的叶汁不小心浸染过了,加上巨蚯蚓本身就体型大,刚刚又一阵惊惶,才都当成了蛇。太皇太后莫慌张。”朱顺道。
初夏上前几步,指着朱顺指间的东西,对着唐无忧,语气不无奚落好笑:“所以,唐小姐的意思是奴婢家的主子用这么一条蚯蚓——来咬杀太皇太后?”
贾太后松了口气。
唐无忧这才瞄清楚朱顺手里确实是一条足能与幼蛇混肴的巨蚯蚓,只能匍下玉背:“无忧刚刚以为是蛇,担心太皇太后安危,生怕有人陷害,才口不择言,并不是有心质疑皇贵妃,请皇贵妃恕罪——”
此际,赛场上的两队因看台上的小风波也暂停下来,沂嗣王一双目光灼灼望过来。
哪里是真心担忧自己的安危,不过是借机打击皇贵妃罢,这唐氏,一旦进了后宫,成了妃嫔,看来也是个叫人不省心的人。贾太后也没说什么,只缓缓道:“你既是维护哀家,又有什么罪。”
云菀沁也顺着贾太后意思,几步上前,亲自扶起唐无忧,笑盈盈:“你救驾有功,不但没罪,还得要嘉赏。”又回过头,乖巧道:“是不是啊,太皇太后。”
众人见这皇贵妃刚受了唐氏的质疑,却无半点恼怒,也并没打击报复,反倒还主动替这唐氏讨要赏赐,不觉心头折服其人宽宏大度。
贾太后听了,亦是笑着:“皇贵妃说得是。皇贵妃可有什么好建议啊。”
唐无忧心头一动,机会来了,此刻若是提出要侍圣,太皇太后还能不应承么,见云菀沁要开口,生怕她说出什么别的,樱唇一启,想要主动讨赏赐。
云菀沁知道她要说什么,嫣然道:“唐小姐兄长是嗣王,一般的赏赐不过是锦上添花,本来应该赏个好夫婿,可唐小姐在撷乐宴上已表明过暂时不愿意嫁人,不如赏个位份吧。”
此话一出,唐无忧一惊,她会有这么好心,冲口而出的讨赏话语吞了回去。贾太后也是一怔。
云菀沁微笑:“太皇太后慈爱,与唐小姐关系亲密,疼爱有加,太皇太后若是认唐小姐作义女,赐唐小姐一个封号,一来可表彰其功勋,二来也能为嗣王府增添光耀,岂不是两全其美?”
唐无忧瞳仁锁紧,一颗心几乎要跳了出去,脸色霎时涨红,义女?
“好啊,皇贵妃这提议不错。”马氏笑道,历来太后认义女的实在不少,倒也算是个美谈。
贾太后也是心头一动,这般一来,果真是两全其美,既能顺了皇上意思,挡去沂嗣王送女进宫,又能不拂逆沂嗣王的面子,让沂嗣王舒服,过几日,再为这认下的义女长公主择个驸马,便能将这唐无忧送出宫去了。
被太皇太后认作义女,那自己岂不是成了皇上——姑姑?
自己好容易摆脱他堂妹的身份,就是为了清清白白与他有个能在一起的机会,现在又成了他的姑姑?
唐无忧见贾氏面目松动,似有答应的意思,慌了,磕头:“无忧哪里有福气当太皇太后的义女!这嘉赏太厚重了,无忧受不起!请收回成命!”
“虽是条害不了人的蚯蚓而已,可唐小姐之前并不知道,拼着性命去救驾,表示为了太皇太后可以肝脑涂地,这是天大的功劳,怎会受不起?”云菀沁笑盈道,“唐小姐在慈宁宫住了这么久,不是与太皇太后亲如母女么?莫非,唐小姐不稀罕当太皇太后的义女?”
唐无忧哑然,怎敢忤逆太皇太后的面子,只这一瞬,贾太后已经开了口,心意已决,哪里容她推拒,柔声:“哀家稍后便请皇上下旨,赐无忧长公主身份,还是暂且跟随哀家在慈宁宫居住。”
一句话下来,唐无忧瘫在地上,哪里有半点成为太皇太后义女的喜悦,脸色惨白,魂都不见了,半天才在马氏的提醒下,一个字一个字,宛如在寒天腊月里,抖索着挤出口:“多,多谢太皇太后。”然后被婢女搀着,心不在焉地坐到了位置上,却动弹不得,再没说一句话。
沂嗣王知道木已成舟,虽不大情愿,可既然太皇太后下了口谕,也没办法,况且表妹赐太皇太后义女,已算是极给面子。
若无忧成为皇室义女,与太皇太后与皇上有这么一层亲缘关系,对自己的进谏主战,也不一定没帮助,想到这里,沂嗣王便也只得暂时忍下不快,翻身下鞍,上前几步,朝着看台处,抱拳:“多谢太皇太后赏赐。”
“当个公主,还算便宜了。”旁边的玉花骢上,女子声音飘来。
沂嗣王本就心情不大好,回到自己马下,却故意大掌一拍自己的坐骑,坐骑调转马首,丰茂一束马鬃“啪”一下,甩到玉花骢的马首,迷蒙了马的视野。
玉花骢受惊,连退几步,沈子菱险些又被甩下来,刚刚因他使诈落下一局,两件事夹在一起,怒中从来,扬起一鞭,甩向沂嗣王,引起旁边一阵惊呼:“那沈将军家的姑娘好生的厉害啊!”
沂嗣王反手借力,拽住马鞭,却还是禁不住虎口被那鞭子摔打得一震,愠了,一用力,握着鞭子将玉花骢上的人扯下来。
沈子菱没来得及松手,顺着他一拉,朝玉花骢的背上摔了下来,这男人太狠了,直接一撞地,不伤筋动骨也得鼻青脸肿!就算摔马,也得他垫背,想她一个人丢丑受伤?大家要死一起死。
沂嗣王哪里会知道她会不松手,更哪里料到她朝自己扑过来,措手不及,被一股冲力撞得在草坪上滚了几圈,被她趴在自己小腹上,压了个瓷实。
“嗣王——”
“沈二小姐——”
场上一阵惊呼,引得看台上也喧哗起来。
“怎么了?!”贾太后一惊。
朱顺打探回来,众目睽睽下,想要给两人留点儿面子,尤其那沂嗣王是皇上功臣,还是皇室人员,总不能说两人看不顺眼打起来了吧,只脸色涨红,说得很委婉:“没事——下一局要开赛了,沈二小姐正热身,不小心用力过猛了些,从马上摔下来了,沂嗣王估计为了不让沈二小姐受伤,想要接住,却不小心被带到地上,两人抱在一块儿——摔倒了——”
贾太后一愣,笑起来,望一眼马氏,道:“你还说两人配不拢,这下,不拢也得拢了,那沈二小姐还想找哪家?看来,得多找皇上要一道圣旨了。”
——
贾太后求旨的意思传到乾德宫,夏侯世廷二话不说,即刻叫齐怀恩拟了赐封公主的圣旨。
沂嗣王表妹唐氏,进慈宁宫伺候多时,素得太皇太后喜爱,马球赛上更是不惧危险,护驾心拳拳,太皇太后心中感念,特收唐氏为义女,封慎仪长公主。
齐怀恩写好了,盖上天子印鉴,递给皇上看,夏侯世廷摆摆手,看着没错就行了。齐怀恩叫下属去发旨,回过头,笑道:“这下,沂嗣王那边也该消停了。”又看了一眼另一道草拟好的旨意:“皇上,沂嗣王和将军府二小姐的这道婚旨……现在颁不颁?”
“两人有什么反应?”夏侯世廷问道,下旨之前,两人应该也听到了风声。
“沂嗣王倒还好,虽脸色垮着,就像被雷劈了一样,却并没忤逆太皇太后和皇上的意思。至于那沈二小姐……听说一回将军府,府上就有人传话出来,说是二小姐病了,是重病恶疾,连床都下不来。”
夏侯世廷挥挥手:“一块儿颁下去。让宫里的太医去看看,看沈二小姐好不好得起来。”
齐怀恩掩嘴一笑,应了一声,将那道婚旨也给了下人,一道送出去了。
事刚刚安排下去,门口一名小太监进来,禀:“皇贵妃去了慈宁宫。”
那又怎样?一惊一乍的。齐怀恩眉一皱:“皇贵妃去慈宁宫,用得着这么惊奇吗。”
那小太监犹豫会儿,开口:“不是……皇贵妃去了慈宁宫,在庭院里跪了下来,求太皇太后原谅。”
“原谅?”齐怀恩一惊,心中也有些猜测,望一眼皇上。
夏侯世廷也知道马球赛上那一出是她安排的,虽那蚯蚓对人并没什么威胁,却也让太皇太后受了惊吓,依太皇太后那般精明的人,事后仔细想想,怎会不知道是她做的。她也不会认为太皇太后那么好糊弄,倒也爽快,不等太皇太后主动提出,竟直接去承认错误了。
依太皇太后对她的喜爱,加上又是自觉投案自首,他还算放心,应该不会受什么责罚,可万一摊上太皇太后心情不好呢?
他起了身:“走,去一趟慈宁宫。”
这是怕皇贵妃被太皇太后责怪呢,齐怀恩忙跟了上去。
两人到了慈宁宫,庭院内果真是跪着一袭熟悉的身影,面朝太皇太后的寝殿,初夏、珍珠和晴雪站在她身边。
一声通传,云菀沁转过头,行了礼:“皇上来了。”
也不知跪了多久,脸蛋儿都白了,额上也因阳光的炙烤,香汗淋漓。果然来得没错。他伸出手去:“起来吧,朕跟太皇太后去说——”
“太皇太后不开金口,妾身便跪到她满意。”她婉拒了好意,太皇太后是最容不得别人对她有异心,魏王就是前例,这次打消沂嗣王和唐无忧的心意,没法子,将太皇太后牵扯进来,只怕她会不高兴,为了消除她心结,这一场跪算得了什么。
夏侯世廷望向寝殿,半晌,袍一撩,与她并排跪了下来。
“皇上——”齐怀恩一惊,初夏几人也上前阻止。
“无妨。”他道,“皇贵妃有错,朕也脱不了责任。”袖下手掌一蜷,握住她手。
有他一起领罚,跪也能跪少些。
几人对视一眼,退到一边。
果然,不一会儿,殿内传来脚步,只见马氏匆匆小跑而出:“皇上天子之尊,请快起身,皇上能够有什么责任?”
“天子之尊也大不过孝,朕跪祖母,天经地义。内子忤逆长辈,丈夫就更有同责。”夏侯世廷道。
马氏叹口气,朝庭院的宫人们啐道:“你们这些人是傻了么,也不知道扶一把皇上和皇贵妃!这天热的,还不将皇贵妃请进去,太皇太后正嫌闷得慌,正好跟皇贵妃说会儿话。”
这话一出,初夏等人松一口气,知道太皇太后对主子已对主子消了气儿。
云菀沁也跟着夏侯世廷站起身,正要走,却不知道是不是跪得久了,眼前阵阵发黑,一阵天旋地转,倒在身边男子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