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多宦臣中,莫迟雨是唯一享此殊荣之人。
墨烟眼前摇晃的金线不是金线,而是权势、威严。
“北镇抚司锦衣卫白闻熹。”墨烟咬咬牙,端端正正报出这个名字。
曳撒下摆的百褶轻晃,光阴交叠。
“又是白闻熹。好一个白闻熹。”莫迟雨轻笑一声,“想来他的确生得英武俊逸,大有过人之处,不是吗?”
墨烟当然不敢答。
她已听出了莫迟雨语气中的某种紧绷与压抑。
然而,莫迟雨也沉默下来。
过了许久,莫迟雨将细长冰冷的手指搭在她肩上,轻若隔窗风吟般地问道:“你可有与他同床共枕?”
墨烟一惊:“没有!”
她对于莫迟雨竟会这样想而感到讶异无比——因她自己压根就不曾想到过这一可能。
莫迟雨沉声说:“好。”
墨烟轻颤了一下。她能意识到莫迟雨或是失神或是有意,他戴在无名指与小指上的护甲深深扣紧她的衣物,直至掐入皮肉。
片刻后,他的手缓缓放松,拍了拍她的肩。
“结交朋友,倒也无妨。”
又过了许久,墨烟听到他似乎极低地叹息了一声:“我何以不知道你总有一天会长大?我做的究竟是对是错,如今无人能评断。”
这句话有些莫名其妙,不像是莫迟雨会说的话。墨烟也的确没有听懂。
接着,莫迟雨叫她站起来。
墨烟慢慢站起身。
莫迟雨的手仍轻按在她肩上。
“墨烟。”
“是。”
“如若那白启鸣真是一个心地单纯、忠义仁善之人,你自然可以与他交往。只是你记着——”
墨烟怯怯将眼睛抬起来。她看到莫迟雨面色平静,那对平日里仿佛能飞出银刀的眼睛敛起锋芒。常说淡眉薄唇之人凶恶狠绝,莫迟雨就是这样一个人。
“人与人亲近之时,交付出几分真心就带来几分苦痛,无论托付之人究竟是善是恶。”
出乎墨烟的意料。莫迟雨竟是说了这样一席话。
“好在你还年轻,还有时间后悔。”
墨烟确实是还太年轻了。对于莫迟雨说的话,她当下并未将话语本身听入心中。但她却从那些话背后听懂了其他一些事。
不过接着,莫迟雨冷冷瞥她一眼:
“出去跪着,就在院子里跪上两个时辰好好反省。”
墨烟忍不住噎了一小会儿:“……是,督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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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墨烟在庭院里的青苔石地上跪着。
好在这一上午来的人不多,只几个东厂的自己人。
端云在书房内一边为莫迟雨磨墨、洗笔、递文书,一边偷偷瞄墨烟。
端云比墨烟小不了几岁,平时偶尔也混在一起玩儿,捉蝉打鸟摘李子,弄些孩子气的玩法。但端云可是个人精,比墨烟不知机灵上多少倍。这天日头稍高时,他便问莫迟雨是否要用午饭,比平日提前了近乎半个时辰。
而莫迟雨果然也放下笔,点了点头。
端云忍不住一笑,抬起眼冲墨烟丢个眼色。
墨烟愣愣的,好半天才有些明白。
很快,厅堂里的拾掇声响起又渐停,饭菜的香味飘了过来。
莫迟雨站起身走出书房,墨烟跪直了脊背抻着脖子眼巴巴看向他。莫迟雨走出两步,嘴角似乎微扬,开口时听着仍是淡淡的:“起来吧。”
“是!”
墨烟揉着痛麻的膝盖一溜烟站起来,跟在莫迟雨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