篮球场打球,于是悻悻收场,冒着瓢泼大雨往宿舍公寓楼奔跑。天地间倾泻而下的雨水交织成网,抬头间他看到她穿着那件白色棉裙在雨中奔跑。周身都已被雨水浇透,此刻的她宛如一朵飘摇欲落的素洁水仙,楚楚可人的样子不由想让人上前替她遮风挡雨。
事实上的确有不少擎伞的男生主动上前,想将手中的雨伞交给她。而她皆是道谢婉拒,礼貌中透着疏离。那些男生不由微红了脸,目光讪讪,而她则如雨中精灵一般继续穿梭在雨幕中。雨水冲刷着她精致的脸庞,不见狼狈,更添柔美。
这样一个女生,没有富家女的娇柔造作,不依附他人,清清爽爽,孑然独立,坚强得让人心疼。他望着雨中奔跑的她,脸上的表情也慢慢起了微妙的变化,他亮得惊人的眼瞳里泛起清淡微波。
从冗长的回忆里转过神来,他睇望着床上依然未醒的蒋小月,唇畔便有了一抹浅笑徐徐漾开,仿佛春水涟漪,温暖柔软得令人陶醉。眸光轻瞥,看到蒋小月微微吸吮了一下的唇,他的大脑轰鸣一声,理智溃散。
方才在操场上他一看到蒋小月晕倒,心里便莫名地恐慌起来,于是毫不犹豫地冲上前。眼见她气息羸弱,他便再顾不得其他,俯身便替蒋小月做起了人工呼吸。那时他的潜意识有个声音一直在向他呼喊:“你已经失去她了,不能再失去了,一定要救下她!救下她!”
他大脑混乱不堪,却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一定要救醒她。当双唇相接,他给她送进第一口气时,意识已经开始涣散的她,竟然主动地送上自己的香唇,于是双唇辗转。她的唇娇嫩如花瓣,让他一向引以自傲的理智顷刻间溃不成军,好在他及时调整心绪,摒除杂念,才不至于闹出尴尬。
此刻,他黑色的瞳孔闪烁着两簇小火把,伸手情不自禁地抚上了自己的唇瓣,仿佛这上面仍然残留着属于她的气息。好一会儿,他才试着努力地平息了自己内心仍然在猛烈燃烧的火焰,逼着自己将视线从她身上收回,然后站起身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接着向门口走去。
这一觉睡得漫长而不安稳。那些梦魇里无助的恐慌如开闸的洪水向她涌来。灰暗的灯光下,她和姐姐蒋小涵在床上蜷缩着抱作一团,幼小的身子止不住地瑟瑟发抖,房间里父亲一边粗暴地撕扯着母亲的头发,一边咆哮怒骂,母亲歇斯底里地哭声,所有声音深深刺激着蒋小月的耳膜,那种从内心深处生出的恐惧将她淹没,胸口疼得喘不过气来。她和姐姐吓得泪珠子掉个不停,却就是不敢哭出一丝声音。
须臾间,梦里又是另一副场景。她放学回来,看到母亲坐在床边兀自流泪。不安的情绪逐渐又沸腾到极点。每当母亲哭泣,她便头发发麻,从内心深处生出一股莫名的恐慌。她害怕看到母亲受尽委屈,泪流满面的样子。她咬紧唇,取过毛巾上前替母亲擦去泪水,母亲抓住她的手,喃喃说:“小月,你爸以后再也不管我们了,他还是和那个野女人跑了……”说着,母亲不由张了张嘴,终于大哭起来。
蒋小月怔怔地站在那里,有一种无法言说的疼痛拽着心房直直地下沉。那时的她和姐姐蒋小涵刚上五年级,而弟弟蒋小芯还在咿呀学语。一个家没了男人支撑,今后的举步维艰可想而知。那一刻,早已蓄满水汽的眼眶,有浑圆的珠子悄无声息地落下来,冰冷而又凄绝。
从她记事起,当父母无休止的吵闹让她恐惧时,心底便怀揣了一个近乎卑微的愿望,她希望自己能够拥有一个和谐美满的家庭。而如今上天依然没有因她的虔诚而怜悯她,面对残缺不全的家庭,她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心脏仿佛已经被生生剜去,血淋淋的一片空洞,痛得连呼吸也做不到。
梦里无以复加的忧伤牵扯着她的神经,令她悠悠醒转过来。
睁开眼,白茫茫的一片。
蒋小月转头,看到医护人员正在帮她拔掉打点滴的针头。她将紊乱的思绪细细整理,随即想起自己刚才军训时好像突然晕倒了。她揉了揉酸涩肿胀的眼睛,意识到自己此刻应该是在学校的医务室。
她刚起身,那名年轻的护士含笑说:“好了,没事了,每年军训都有中暑昏倒的学生。军训期间一定要注意营养饮食、按时作息,要不然可没体力参加锻炼哦。”
蒋小月点了点头,“谢谢您的提醒,我会注意的。”
“好了,你可以走了。不过记住回去多休息。”
“哦,我会注意的。”蒋小月下床走出几步,忽然间又想起什么,转头不好意思地开口,“不好意思,我忘了付医药费了。”
“不用了,刚才不是你男朋友帮你付过了吗?”
“男朋友?”将小月疑惑地睁大了眼,她什么时候有男朋友了。
“是呀。也是他送你过来的。”护士低头整理着医疗用品,没有看到对方惊愕的神色,继续说着,“你男朋友不仅长得帅,人又体贴,你睡着的时候他一直坐在旁边陪着,人刚走一会儿。”
她失神地抬脚往外走,身后的护士还在对她“男朋友”犯花痴地大赞不停,她却一句也没听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