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傲的,便是失魂蛊。
失魂蛊并不会让人死,却能让人忘记一切,脑海里永远是一片空白,活得了无生趣,最后变成一个傻子。这比死还让人难过,明明是清醒的,却只能痴傻过一生。
钟九到了鬼婆的殿里,那鬼婆正斜倚在正殿的躺椅上,头几乎垂直胸前,花白的头发零散地搭在椅背上,似乎已经睡着。
钟九缓缓上前,双手抱拳,轻声道:“冥王座下钟吾期,见过鬼婆大人。”
隔了许久,也不见鬼婆有所反应。碍于她在冥界的辈分,钟九不敢打扰,只好站在一旁,静静等待。
过了近一个时辰,鬼婆才动了动枯瘦的手指,缓缓睁开灰白浑浊的眼睛。她因为驼背,直不起腰,连头也不大仰得起来,她抬起眼皮望了钟九一眼,操着粗糙暗哑的声音道:“吾期大人,你到我老婆子这里有何贵干哪?”
钟九好奇心起:“鬼婆大人认得我?”
鬼婆呵呵笑了几声,那笑声像是砂纸刮过墙壁一般,刺耳得很。她道:“吾期大人的神勇盖世,这冥界没有几个不知道大人的名号吧。”
“既然婆婆知道吾期,那我便直说了。我奉冥王之命,来这里取一盅失魂蛊。”钟九开门见生地道。
鬼婆斜睨着他,沉声说道:“你可知这失魂蛊的功效?你确定要用在那丫头身上?”
钟九吃了一惊,急忙问:“婆婆知道我要给谁用?”
鬼婆神秘地一笑,步履蹒跚地进了内室,过了片刻,她手里托着一个小小的黑木盒子。她递到钟九面前,语气十分平淡地说:“这便是那失魂蛊了,老身劝你,要仔细想清楚再用。”
钟九并未接那盒子,而是单腿跪地,双手抱拳道:“吾期请婆婆赐教,除了这蛊毒,可还有没有其他法子?”
鬼婆十分干脆地摇摇头,道:“别无他法,倘若你们真的要让她忘记所有,这便是最好的方法了。你难道忘了,当初冥王就是要用这蛊毒治那丫头的。但冥王念你曾经救过他,才答应你让她投胎转世的。如今她身上被种了妖异之花——彼岸花,她是非死不可了。”
钟九瘫坐在地上,嘴里喃喃自语:“这不是她的错,这并不是她的错。是夜君蛊惑她,她才会……”
“那又如何?就算是被夜君蛊惑,那也是因为她动了这种心思。否则没人能蛊惑得了她,你也不要替她找这种无法令人信服的借口。”鬼婆再次将那盒子递给钟九。
钟九无奈接下,迟疑着开口:“婆婆劝我要想清楚再用,又是何用意?”
鬼婆慢悠悠地走到座椅上,撑着座椅扶手缓缓坐下,微喘着粗气道:“那丫头也算与我有几面之缘,当初那样的明艳活泼,却被欲望迷昏了头脑。不知道怎么就被那夜君撺掇了,犯下滔天大罪。若是她那时乖乖地嫁与你,做个一品鬼后,不一样可以活得潇洒自在?到底是天界下来的,不甘心屈于臣下,最后才落得这样的下场。我也是可怜她,不愿看她再遭罪罢了。”
钟九心中涌起无尽的失望,手中紧紧握着那盒子,想要将它捏成粉末,那样琳琅就不用再用失魂蛊了。可是,如若不用,冥王又不肯轻易放过她。他何其为难,完全无能为力。
“婆婆当真一点法子也没有吗?”钟九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忐忑难安地问。
鬼婆微闭着双眼,淡淡道:“冥界的一本《神魂录》上有载,彼岸花开,恶魔自来。至今,凡是身上种了彼岸花的人,没有谁能逃得开恶魔的掌控。从彼岸花在身体里生根发芽的那一刻,恶魔的欲望便从此深种,无解。我劝你小心使用失魂蛊,也是因为它并不一定完全管用,只看她心中的欲望是否强大。”
钟九神色惶然,心中最后的希望,完全坍塌。他想要从地上站起来,却费了全身的力气。他勉强站定,对着鬼婆施礼道:“多谢婆婆今日的指点。”
鬼婆摆了摆手道:“我哪里有什么指点,你自去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兴许这丫头吉人自有天相,也未可知啊。”
钟九拿着失魂蛊,失魂落魄地离开鬼婆的大殿。冥界处在地狱中,暗无天日。英宁自小长在天界,她一来便不喜欢这里。
那时她总坐在奈何桥边,双手拖着脸颊,看着来来往往要去投胎的灵魂,慢慢过了奈何桥,然后喝下一碗孟婆汤。她皱着眉头对他说道:“吾期哥哥,他们为何要喝下这孟婆汤,忘了前世该多无趣呀。冥界也管得太多了,若我是冥王,就不叫他们喝这汤。带着前世的记忆,去来生寻找前世的人,那才有意思。”
如今她不仅忘记了前世,他还要对她用失魂蛊,叫她永远都不能记起前世。她终于被他变成了最无趣的人,就算再有一个来生,她的生命里也再不会有钟吾期这个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