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秋雨气到连嘴唇都在颤抖:“他们怎么能!怎么能……”再看看仰头一片天真的女儿,心里仿佛被狠狠地捅了一刀,疼得她眼泪往外冒。
母亲的泪水把陈瓷吓了一跳,凑上前拿帕子给她擦:“娘亲别哭……”
徐秋雨把她搂进怀里,默默流泪。
陈瓷不禁有些后悔自己话说太重了,她清楚母亲的痛点在哪里,所以想用此法来激她把燕嬷嬷接回来,但她前世太久没有被人关怀过,几乎快忘了,曾经的自己也是母亲手里的宝,轻轻戳一下就会痛很久的那种。
徐秋雨抱着她头靠在她的肩上,那块位置的衣料几乎被泪水打湿,陈瓷心里也难过起来,一时之间母女二人都没有说话。
但是话已出口,不能无功而返,她率先轻轻推开母亲,问她:“那您答应让燕嬷嬷回来了吗?”
徐秋雨用帕子轻轻擦拭脸颊,再说话时气势隐隐变了,带着些为母则强的凌厉:“你想让她回来就让她回来,大不了多给燕家些银子,哪里值得因为这事让你被那些人说道!”说完仿佛依然气不过似的,摸着她的头道,“蓁蓁,下回再遇见谁这样胡说八道,你就直接让元胡上去撕了他们的嘴!你是陈家堂堂正正的四姑娘,绝不能被人这样欺负!”
陈瓷乖乖点头,心里在想,我不撕他们的嘴,我要上一世把我送给魏欢的陈家老爷子再也握不住手中的荣华富贵,我要因为一己私利害死母亲的二夫人再也没有为非作歹的依仗,我要整个陈家分崩离析,家破人亡!
被徐秋雨支使出去查是谁在背后撺掇陈瓷的茯苓一直到了傍晚才回到陈瓷的小院子里,仿佛真的去尽心尽力地打听了似的。
但究竟有没有这样一个人,陈瓷心里最为清楚不过,眼下见她回来跟母亲复命,也没急着拆穿她,就在一边看着准备听听她要怎么说,又找了哪只替罪羊。
茯苓伏在母亲耳边轻语了几句话,陈瓷在床边坐着自顾自玩手中的九连环,也听不清她说了什么,但是下一刻就在余光看见母亲听完后用复杂难辨的眼神瞥了一眼这个大丫鬟,吩咐她:“把那叫春芽的小丫头叫上来。”
陈瓷稍微安心了一些,母亲并不傻,已经从她口中得知了要燕嬷嬷回来的原因,眼下茯苓又找出了个撺掇她的人,这两边一比较,自然不可能信丫鬟不信自个儿的女儿。
茯苓闻言稍微有些迟疑似的,看了她这边一眼:“夫人,是不是先让四姑娘到厢房避一避……”
徐秋雨顺势往女儿那边看去,十二岁的少女已经初初长成,上身穿着银红色圆领短袄,下面是深靛蓝色蝙蝠云纹马面裙,脖子上还挂着一串翡玉镶银的璎珞圈,显得她娇憨可人。偏偏她垂着眼睑把玩九连环的神情冷淡安静,像小姑娘的身体里装了个大人一般,跟外表形成了奇妙的反差。
徐秋雨当然不知道是这具身体的灵魂重生了,她只会觉得女儿慢慢长大,到了可以自己分辨是非的时候了。
所以她摆摆手,示意茯苓去带人:“不必了,也是时候让蓁蓁学着如何御下了。”
茯苓只好欲言又止地出去了。
她的样子也太过明显,陈瓷手里胡乱地拨着九连环,心中思忖,不知道茯苓的异状跟后来害死母亲的人有没有关系,若是有,那上辈子的母亲死得也太冤了,竟败在一个连表情都藏不好的丫鬟手中。
事实上燕嬷嬷长什么样陈瓷都已经忘记了,之所以坚持要让她回来,不过是想借此揪出沉香苑里某些心怀鬼胎的人,燕嬷嬷跟汤嬷嬷同为母亲的陪房,都是母亲最信得过的人,二夫人要给母亲的药做手脚,必定绕不过这二人去,燕嬷嬷这关键时刻的离开,很能说明一些问题。
那茯苓究竟是叛主,还是因为一己私利被人当刀使了呢?
正想着,茯苓带着人回来了。
一个瘦瘦小小头发蜡黄的小丫头在母亲面前跪下,用头顶地:“见过三夫人,见过四姑娘。”
徐秋雨温声道:“你叫春芽?先起来吧。”
小丫头从地上俐落地爬起来,抬头,一双大得惊人的黑亮眼睛看过来,显得冷静又无惧。
坐在床边的陈瓷一怔,嘴里几乎无声地喃喃两个字:“恩娘……”
清脆的嗓音犹在耳边,是个小丫头满不在乎的语气:“我可不能告诉你我叫什么,万一你以后连累我了怎么办?你要想叫,就叫我恩娘吧,你不是说我对你有恩?男子叫恩公,女子就是恩娘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