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正在歪着头左看看右看看的沈知洛听这话一愣，要方医生把衣服全解开？虽然说做检查都要解衣服，可是以前都是把心脏那一块露出来就可以，这个怎么要全解开？而且，要方医生解？可是，方医生解有有啥关系呢！

    沈知洛想三相四的，而方医生只是应了一声，神色如常。他先解开沈知洛领口的扣子，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沈知洛盯着方医生那没有一丝波澜的脸，大气也不敢喘。头顶的灯光洒在他的头发上，添了几丝暖意。沈知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专注深邃的眼睛，她承认，在他的手指不经意间擦过她身子的时候，她的心跳，不受控制了。

    衣襟完全敞开，沈知洛那干瘦的身子就这么露了出来。

    哎哟幸亏我没有胸，不然得多尴尬！

    沈知洛第一次为自己那不争气的胸部感到庆幸。

    方医生和刘医生在她身上贴满了电磁片，这下沈知洛终于知道为什么要把衣襟全敞开了。

    影像室的一面墙是一块厚玻璃，医生需要在影像室外，也就是那块玻璃后面进行操作指挥。

    刘医生率先走了出去做相应的准备。

    方医生拿着耳机，半蹲在沈知洛旁边，“一会儿机器会把你推进你头顶这个圆圆的滚筒，空间会很密闭，你没有幽闭恐惧症吧？”

    沈知洛歪头看着方医生温和的眼睛，摇摇头。

    “进行检查的时候会有嗡嗡的声响，这是正常的。你就按着机器里传来的刘医生的指示，认真配合，”他看着她的眼睛，停顿了几秒，“别害怕，我就在那块玻璃后面。”

    清清淡淡的声音一下子就击中了沈知洛心里的某个地方，她感到鼻子一酸，使劲点了点头。

    方医生笑了笑，把耳机给她戴到耳朵上，随即站起来走出了影像室。

    沈知洛看着方医生高大的背影，你在，我不害怕。

    吸气，憋住，吐气，这样的三个步骤，沈知洛在那个MRI设备里重复了好多好多遍。

    终于结束了。

    方医生把她从机器床上扶了起来，沈知洛飞快地把扣子给扣好，去更衣室里换回自己的衣服。

    跟刘医生道过谢，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出了影像楼。

    夜色已深，星光点点洒在这段只有两个人的路上。南方深秋的夜里也是有些凉意的，沈知洛裹紧了自己的外套。方医生把手揣在兜里，修长的双腿刻意放缓了步调，陪沈知洛慢慢走着。

    “方医生。”

    “嗯？”

    “你说，天上的星星会感到孤独吗？”

    “旁人眼里不过几米的距离，于他们而言，却是光年之隔。我们这些不相干的人，又怎么会懂得他们的孤独。”

    夹有一分感叹的声音在夜色里晕开，沈知洛转头，看着方医生刚毅的侧脸，撇撇嘴，“这种情况下正常人不是都要说，他们都陪在彼此身边所以不孤独吗？”

    方医生低头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小朋友就是小朋友，这个世界上，又有谁能够真正的感同身受呢？”

    “可是最起码他们能够看到对方啊！不管离自己多么遥远，他们的眼睛里始终会有对方的影子，共同悲喜，这样就足够了啊！根本不孤独嘛！”

    “小姑娘真容易满足。”

    “那当然，”沈知洛骄傲地扬扬头，“人活着嘛，最重要的就是开心！”

    方医生的眼睛在夜色里黯淡了几分，“你才十九岁，身体就这么虚弱，没有抱怨过吗？”

    “抱怨有什么用呢，”沈知洛的音调缓和了一些，“妈妈常说，人生没有十全十美的。虽然这些年来吃药比吃饭还多，可是我还是很热爱我的生活啊。因为尽管身体一直很糟糕，但是我身边总会出现那样好的人，爸爸妈妈，朋友老师，”她停下脚步，转过身，仰头看着他，轻轻吐出最后几个字，“还有你啊，方医生。”

    方医生看着月光下她亮亮的含着笑意的双眼，良久，伸出手用力揉了揉她的头发，“你这句话，是对一个医生最高的赞美。”

    这一夜，沈知洛又失眠了，翻过来覆过去，怎么也无法去见周公。

    方医生蹲下来给她听诊，方医生在跟家属谈话时能先照顾到她，方医生告诉她别害怕，方医生的眼睛，方医生的笑容，方医生揉她头发的手。

    沈知洛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

    仔细想想，原来方医生，是这样一个细致温和耐心的人。

    笑什么呢？心乱跳什么呢？

    是喜欢吧。

    这样的，脑子里全是那个人，一想到那个人就会不由自主地笑，是喜欢吧。

    这样的，总是想见到那个人，一看到那个人就会有莫名的心安，是喜欢吧。

    是的。

    沈知洛拉过被子埋在头上，是的，是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