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凛晚冬,夜色至深。江湛背对着女孩,盘腿坐在火前。那半掩在门外的黑暗是一团未化开的墨,浓稠绵密,光芒和视线落在上面都像被无声地吞吃了一般。
他收回目光,脸上红晕未褪,眼神又投向跃动的火焰。夜色里悄悄划过一抹雪白,一场飞雪悄然突至,看不见的夜空中千万玉尘随着万千心思交织纷飞。
江湛吹灭桌上的烛火,眼前彻底暗下来。禅房里一如既往的清冷,二十年太短,来不及习惯。江湛刚躺好,门外亮起束光,雪地里响起脚步声,光线渐渐明晰,一个老和尚拿着莲灯推开房门。
“师父。”江湛从床上坐起来,出声道。
能渡在外站了一会儿,才抖净鞋子踏步进来,他轻轻关上门,问江湛道:“青迟,我擅自进来,你会不会怪罪?”
江湛连忙回道:“青迟不怪罪。”
能渡依然站在门边,问道:“为何?”
“师父一切梵行清净,无可怪罪。”
能渡闻言,良久无声,盯着江湛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慢慢走来把他屋内的蜡烛重新点燃,禅房内顿时又明亮几分。
能渡坐到江湛身边,闭目叹了声:“既然我来了,那你便走吧。”
江湛不解,皱眉问道:“往哪里去?”
烛光映在脸上,能渡眼中光芒矍铄,盯着他道:“下山去。”
江湛惊愕,困意一瞬间减轻不少:“下山?何时下山?”
“三月之后便是冬至,早课结束,你顶礼三拜,便可离去。”
江湛神色渐渐凝重起来,不解道:“为何下山?”
能渡叹了口气,好似虚弱了几分,说道:“因为有人想让你下山。”
“谁要我下山?”
“自然是想让你下山之人。”
“何人?是住持禅师吗?”
能渡摇了摇头,闭上双眼没有说话。江湛沉默一会儿,继续问道:“他在哪儿?”
“他,就在这里。”
江湛左右看了看,禅房里空空荡荡,除了他和能渡坐在床上外,看不见任何人。不过住持修为高深莫测,在房间里江湛也察觉不到。
“我为何下山?”他小心翼翼地再次问道。
“这便是原因。”
江湛有些糊涂,他听不明白师父在说什么。房间里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能渡又道:“他在,也不在。”
江湛恍然,跪在床上向师父磕了个头,道:“弟子明白了。青迟佛法未精,愿下山修行。”
能渡终于点头,平心静气良久,才长叹一声,道:“青迟,你有一劫未厉,此行便是过此劫难。”
闻言,江湛心里一惊,此刻睡意荡然全无,问道:“师父,我自小长在净蓝,心无挂碍,自得圆满,还有何劫数要过?”
“青迟,你未解我佛真义。你虽心无挂碍,但心可有挂碍,佛祖说心无挂碍,实是在说心无可挂碍,心再无挂碍。”
“心无挂碍,再无可挂碍。”
江湛喃喃低语,忽然之间恍然大悟,恭敬地给能渡磕了个头,道:“有挂碍方可去挂碍,无佛心方能有佛心。师父,青迟明白了。”
能渡慈祥地点点头,江湛犹豫一会儿,开口问道:“师父,我的劫数是什么?”
能渡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生死命劫!”
江湛愣愣地看着能渡,听他后来的声音有些颤抖:“此劫……是我的错。”
能渡突来的悲苦让江湛惊了一瞬,能渡又道:“我进来时,问你什么?”
“师父问我,你擅自进来,我怪不怪罪。”
“我再问你一遍,青迟,今天晚上我擅自进来,你怪不怪罪?”
江湛只觉得今天的能渡有些奇怪,不明所以道:“师父为何再问一遍?”
“你便只回答我。”
江湛点头,回道:“师父心发菩提,一切梵行清净,我不怪罪。”
能渡继续问道:“那我再问你,二十年前,我擅自带你上净蓝山,你如今怪不怪罪?”
江湛心里大惊,连忙跪了下来:“师父!师父救命之恩,我如何会怪罪!”
能渡叹息一声,仿佛丢了一身修为,仅仅留下个老人模样:“青迟,一切果皆是因,一切因皆是果。”
江湛点头道:“师父,一切菩提皆是善因,我相信一切善因皆生善果。”
能渡沉默不语,眼里泛起热意,他上下看了江湛一会儿,和蔼地道:“你可还记得你从何处来?”
“师父说过,我从恒川来。”
“没错,二十年前,我在静蓝山下,恒川畔边拾取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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