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重获自由的萤火虫,便朝着四面八方飞去,刹那间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云海中。随同这些萤火虫一起消失的,自然还有那名急匆匆追上来,以为有宝物出世的修士。
悟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自己神识虽然不能除外探查,但在如今魔天轮即将出世,云海魔气肆虐之下,敢于一个人孤身夜行,又岂是泛泛之辈。若是自己眼力不错,此人应该是一名儒门真人修士。想不到,却死得这样无声无息,这样黯淡至极,连萤火虫之光也不及。
这陆妙影,如今怎么变得如此厉害!?观其方才,举重若轻,毫无烟火气,悟虚便知道,只怕八思巴也做不到。何况,八思巴若要施展“星陨”之术,还须得借助星云竹。
“方才这名修士,名叫常玉汝,在人世间,绰号常乐笑生,到了庐山之后,拜入浩然峰恨散人陆子虚门下,晋升真人,改称中州剑。”仿佛是印证悟虚的猜测,陆妙影空灵的声音,在飞舟复又飞行之际,响了起来。
她莫非知道我与东极岛赵浩然、陆子虚、罗归一等人有隙,是以故意引来此人,当着自己的面杀之,一来威逼利诱,二来若是自己不从,到时候便嫁祸于我?悟虚心念转动,嘴上冷冷说道,“陆仙子,如此随意屠杀同道,恐怕有失天外天真灵大修士的风范吧?”
“本仙子,杀人,自然有杀人的理由。否则,你也早已一命归西,神魂俱灭,还能安然坐在这里,在我师徒面前大呼小叫?”陆妙影说这话的时候,坐在其身旁的张若月,不由握着她的手,轻轻摇晃着,眼里露出央求的目光。
一脸寒霜的张若月,爱怜地看了张若月一眼,吐了一口香气,然后徐徐转头,直视着悟虚,片刻之后,肃然说道,“罢了。本仙子,也不和你枉费口舌。”
悟虚,怒道,“不必枉费口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话一说完,悟虚心中便隐隐后悔了。体内封印,又莫名出现,那方才在陆妙影指尖出现的璀璨星光,又在自己体内浮现,升起。悟虚仿佛看到了,自己的肉身乃至禁锢在识海中的神识之体,全都随着一片星光消散,再也看不到第二天的日出。自从修成曼陀罗法界,悟虚第一次觉得死亡如此接近,掌心不受控制地渗出汗迹来。
“你可知,方才那名儒修,为何不在浩然峰,孤身夜行在这云海深处?他是奉命出来,要借着此次魔天轮出世,庐山云海混乱之际,袭杀紫荆盟仙湖岛。只因,仙湖岛蒋氏三兄弟,曾经冒犯过浩然峰。”
“你可知,囚魔峰,利用人世间的战乱,凝炼血池,献祭魔天轮。而无论浩然峰,莲法峰,清静峰,都袖手旁观,暗促此事?那朱元璋、龙王三太子所部,还有黑龙使暗中操控的汉军,之所以能够各自长驱北上,其实是与囚魔峰有默契,以千万人头,千万精血,换取一时胜利,些许城池?”
“你可知,魔天轮出世之际,庐山六峰,有多少暗手?有多少像方才被本仙子杀死之人一般,被派遣至庐山云海各处,要趁机兴风作浪,暗下杀手?”
“你这些,都不知道,到时候庐山六峰依次开启,组阵打开通道,又如何自处?难道便靠着你们三人,偷鸡摸狗一般组建的暗杀组织?”
陆妙影神识发音,一连串的逼问,问得悟虚是疑虑重重,心旷神怡,无言以对!纵然陆妙影,又收回了对悟虚的封印,悟虚也是如一个木偶一般,发傻发愣。这些问题,这些隐隐露出一角的内幕,犹如利剑霹雳,令悟虚惊疑难安。
恰在此时,法界之中一枚玉符亮起,正是张翠露传讯过来。悟虚心不在焉地取出来,刚刚读完。却听得陆妙影,在一旁冷笑道,“大衍门石杰,此人阴险狡诈,诡计多端,你那几名属下,怕是有难。”
到了此刻,悟虚也无暇抗议陆妙影的暗中窥探,沉吟片刻,忽然对着陆妙影沉声说道,“小僧,不知天上人间,许多事,一时片刻,也无从说起。但小僧一心向佛,若是仙子强要小僧拜入掩月宗,归顺于你,小僧只有以死酬志。”
陆妙影眼中难得的精光一闪,抛开张若月的手,神识传音问道,“大道三千,不只是修佛。你为何如此?要知道,你这般行止,于佛法而言,也是着相了!”
悟虚默然合掌,犹豫,踌躇片刻,方才以自己前世口吻,徐徐答道,“人总是要有些精神,有些信仰的。这些东西,比生死还要重要。小僧,历经生死劫难,因缘之下,与我佛结缘。若是舍弃,小僧还修什么行?还有什么必要存于此世间?”
陆妙影,定定地望着悟虚,半响方才说道,“本仙子若是你,便叫你那些属下暂留乾坤岛,切勿轻易独自出行。”
..
“人总是要有些追求,有些信念的,修士其实也不例外。苏吉,你的追求,你的信念,是什么?”一个锦衣老者,站在那里,双手轻轻的抚摸着拍打着栏杆。
苏吉,走到那老者的身边,望着下方熙熙攘攘的修士,上空不时掠过巡岛修士的光亮身影,沉吟片刻,恭谨答道,“晚辈十六岁那年,正好赴大都赶考,一心想的是金榜题名,香衣宝马行;状元及第之后,想的是外放做官,匡世济俗、名垂千古。待有缘修行,方才觉得万般皆放下,唯有修道高。官位,美人,乃至家人,都渐渐不重要。”
“那你现在呢?后悔么?或者说有什么追求,有什么信念?”那名老者,不待苏吉说完,又问道,恰似一名高明的修士,一句话便如锋利无比无坚不摧的利剑,将苏吉重重剑影重重防御刺破击碎,令他避无可避,退无可退。
“修行,看书,做生意。”苏吉,几乎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似乎除此之外,再难应付这名老者的追问。
“做生意.”那老者笑了笑,“做生意,便是为了赚钱。那么,我来问你,若是有钱赚,是不是什么生意,你都愿意做?”
这个问题,更厉害了,更刁钻了,好似一条毒蛇吐出来的蛇信。
苏吉,马上答道,“是。卖书,卖珠宝..只要能赚钱,什么生意,晚辈都愿意做。”
他以为,自己如此说,眼前这神秘的老掌柜佟玄,定然会给自己讲清楚为何舍了浩然岛上的陶然阁书坊生意,而来到宝信岛,新开这家珠宝店。
果然,这老者哈哈大笑。他转过身来,对着苏吉说道,“从今日起,你便是这还珠楼的大掌柜。想做什么生意,就做什么生意。想怎么做生意,就怎么做生意。”
苏吉,身形又佝偻了几分,似乎不如此,不足以表达出自己的温良谦恭顺。他就这样,温良谦恭顺地跟在这锦衣老者后面,缓缓沿着坚硬如铁、温润如玉的紫杉灵木做的楼梯下来,迈过包金镶玉的门槛,走到了大街上。然后,苏吉又随着这锦衣老者,徐徐转身抬头,望着门上那一块匾额。
此刻,珠宝店还没有正式营业,匾额在三丈高的正门上,还被一块红色锦帛遮掩着,四周花团锦簇。
玄机子,束手望着这块匾额一会儿,然后含笑看了身旁的苏吉一眼。
苏吉,明白佟老掌柜眼神中的意思,自己是这间珠宝店的大掌柜,理当由自己来揭牌。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纵身而起,飞到高处,在匾额前静静地停了一会儿,忽然反手拔出一枚短剑。
寒光一闪,红色锦帛,犹如一片云彩,从匾额上滑落下来;一朵朵娇妍的鲜花,碎作万点红,带着露珠和幽香,漫天飞舞。
还珠楼,正式揭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