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情殿主殿卧房内,白子画躺在榻上,双目紧闭,深锁的眉头渗出点点汗珠,人已坠入了迷梦之中。
漫天风雪,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吹的人几乎睁不开眼睛,白子画挥了挥袖子,却使不出半点法术,他这是在哪?小骨呢?
勉强往前走了几步,风雪渐渐小了、停了,不远处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听到那熟悉的声音,他眼前一亮,疾奔过去。
寸草不生的冰川雪地,一个如花儿一般娇艳绽放的少女在笑着闹着,她蹲下来团了一个雪球,又立刻放下搓了搓手,放在嘴边哈气,然后捡起那个大雪球,一脸坏笑的扔向前面的男人。
“师父,看招!”
“小骨,别顽皮。”
男人无奈摇了摇头,可看那女孩儿在兴头儿上,竟也玩儿心大起,捡起她丢过来雪球,扔了回去,看着她狼狈的躲闪,大笑出声。女孩儿脚下一滑,摔倒在地,笑声却一刻未停,她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竟从山崖边掉了下去,白子画心里一惊,脚下却挪不动半步。
未曾片刻迟疑,那男人已然飞身而下,转眼将女孩儿拉了上来,举在肩上转了个圈才把她放下,可女孩儿却非要拉着他的手继续转圈圈,男人无奈却仍是宠溺的依了她,拉着她的手,他一脸温和的看她在雪中飞舞。
“暖炉!”
“什么暖炉啊?”
女孩儿没有回答,笑脸盈盈,幸福溢于言表!
那个男人是他吗?原来,他也曾如此开怀的大笑过,也曾无拘无束的跟她一起顽皮打闹过。感觉到此刻自己脸上的笑意,他忽然嫉妒起了那个男人,他多么幸福,可以拥有那样平凡的美好,如果不曾错过的话……
白子画正想着,忽然四周窜起的火苗染红了这片雪白,熊熊大火之中他什么也看不清,只能听到女孩儿焦虑的哭喊:“我不要,我不要离开师父,我死也要跟师父死在一起。”
接着,他看到女孩从火海中飞了出来,他着急的想接住她,却见她悲痛的大喊一声,回身又冲了回去。
傻瓜,你怎么那么傻,这样你会死的!
白子画发不出声音,只能在心里呐喊。想到女孩儿会死,他的心也像被撕裂了一样,没有犹豫,他朝火海奔了过去。
待到进去,他才发现这里根本就没有火,只是一片红,红烛摇曳,两个身穿喜服的璧人缓缓走向铺着红色床单的榻前,眼神纠缠,一刻也不愿分开。
“你是谁?”
“我是你的娘子啊!”
“不,你是我的徒弟。”
“如果,我不是你的徒弟,你想要娶我吗?”
男人的目光放柔,把女孩儿搂在怀里,一手托住她的脸,眼看就要吻了下去。
“师父…”
“怎么了?”
“你还没有告诉我答案呢?”
“傻丫头……”
男人宠溺的一笑,将他的答案留在女孩儿的唇间。
“小骨,该改口叫夫君了。”
白子画看着大红的床幔放下,遮住了里面纠缠的人儿,他眼里点点泪光,模糊了视线。
忽然间红帐开始渐渐扭曲,一片片散开,眼前的一切消失,前方一声惨叫灌入耳中,白子画心中一紧,疾奔了几步,却只见刚才还满脸喜色的新娘正浑身是血的被绑在诛仙柱上。而那个一脸温柔,对她情意绵绵的男人,此刻正面无表情的坐在高台之上,任由那刺骨的销魂钉一颗一颗打入柔弱的身体,他却紧握双拳,不言不动。
白子画疯了一般的冲上前去,想以身挡在女孩儿面前,不管这是不是梦,他都要救她,再不许任何人伤她半分。
然而,他的身体却穿过了诛仙柱,什么都无法触碰。他复又奔至高台,冲上去朝那男子怒吼:“你在干什么,小骨怕疼,快让他们停下来!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怎么忍心如此对她?让他们停下来吧,你会后悔的……”
他的声音从愤怒变成了哽咽。
那男人仿佛听到了他的指责和恳求,跃下高台,大喊住手,他刚松了口气,却又见他手执断念,一步一步走向趴在地上的女孩儿。意识到男人要做什么,白子画拼命摇头,却无法上去阻止,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男人高高举起了剑,看着那女孩儿无助的哭喊哀求,他却什么也改变不了。
女孩儿声声惨绝,犹如尖刀一样扎进了他的心里,百剑诛心,她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被丢在地上,身上千疮百孔,五色宫铃已被鲜血染透。
“不……小骨!”
白子画骤然惊醒,冷汗涔涔。
“师兄,你醒了?可有哪里不适?”
笙箫默端着药碗进来,看到白子画不停喘息,似有异样,三两步奔至榻前,探他脉象。
“这是绝情殿?小骨……”
白子画拂去他的手,本能的念出深刻在心头的名字。
“师兄,千骨她已经不在了,事已至此,师兄,你节哀吧!”
笙箫默小心的观察白子画的面色,斟酌着用词,见他没有说话,反应也并未像之前那般激烈失控,着实松了口气。
“师兄,你耗费了不少真气,赶快先将这药喝下,调息要紧。”
笙箫默将药碗递过,想起不久前白子画疯狂的自残,心中又是一痛。师兄内里外里那么多伤,即使伤口已经愈合,亏的气血也得好好调理才是。
白子画却摇摇头,挡开了药碗。
“不必了,你出去吧。”
“师兄……”
“出去!”
笙箫默深知白子画的性子,没有再劝,只是轻轻走到桌边,将药碗搁下,对白子画说道:“师兄,千骨……我已给她服下了凝魂丹,将她放置在了冰室。还有竹染,也已自行去了戒律阁领罪。师兄,你别怨怪大师兄,他心里也不好受。”
见白子画仍旧不语,笙箫默轻叹一声,离开了绝情殿。
笙箫默走后,白子画也起身下榻。他蹲在床边,翻转手掌打开法印,床下显现出一个暗格,他自其中取出了一个正方形紫檀木盒子。
白子画颤抖着双手,打开盒子,一幅画像映入眼帘。
画中的人儿身着弟子服,手执断念剑,腰上挂着五色宫铃,顾盼生姿,巧笑嫣然。这幅画,是他在云宫外所绘,是他心中小骨最美的模样。
记忆中的她总是不停的在笑,开心的笑、娇憨的笑、讨好的笑、尴尬的笑、无措的笑。她没有眼泪,所以从来不哭;可后来她流出了眼泪,却失去了笑的能力,她开始无止尽的哭泣,委屈的哭、害怕的哭、伤心的哭、绝望的哭。
再后来,她连哭的能力都失去了,她又开始了笑,嘲笑、媚笑、冷笑、苦笑,终至面无表情。
他将那画像拿开,将下面的画一张张摊开,那些都是出自小骨之手,一笔一墨,皆是他与她的点滴。
【师父,你尝尝这个,好吃吗】
【师父,小骨以后每天都帮你束发】
【师父,这桃花羹用的是后山桃花树上的桃花,你应该不会再责罚我了吧】
【墨大哥,好吃你怎么还不笑一个】
白子画苦涩地轻扬嘴角。错了,原来从一开始就错了。
若没有执念于对错……
若没有一次次伤她……
若没有收她为徒……
若没有……若没有……
若回到最初,他只是墨冰……
他目光低垂,强迫自己不去看,不去回忆。绢画最下面,两枚验生石紧紧偎在一起,就像从前的他和她,彼此陪伴,彼此守护。可是如今,他放在心尖上的那一颗,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光芒,他宝贝似的将它捧起,贴近自己的脸颊,那彻骨的冷寒钻入心底,叫人如坠冰窖。
多可笑,他曾自负的认为,自己一定可以化解生死劫,以为最大的代价,不过就是自己的性命。却不想,解开生死劫的代价,终究还是她的命,这残忍的事实如同生生将他的魂魄抽离,让他欲哭无泪,求死不得。
白子画苍白的嘴唇死死的抿着,强咽下翻涌而出的血气,他将验生石和画放回盒中,整盒没入墟鼎,扬手一挥,熄灭周身的光亮,玄衣加身,他将自己彻底融入了无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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